程珏公务繁忙,沈丹遐已有两天没有与他碰上面了。这一日,沈丹遐、徐蛜和田氏坐在青藤架下闲聊,田氏笑笑道:“少奶奶,徐姑娘,奴婢跟你们说个趣事,昨儿我家那口子随二爷回来,说县衙来了个金发碧眼的异国人,看样子还挺着急的,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没一个人听得懂的,今儿一早二爷就让我家那口子去寻会洋文和官话的人去了。”
“锦都也有异国人,他们说得是官话。”徐蛜虽不怎么出门,但锦都有异国人开的铺子,她跟着徐纹去过一两回。
“应该是昨儿刚随船上岸的异国人。”田氏分析道。葵县靠海,海边有码头,倭寇一般是十一月至三月间来袭,其他几个月太平无事,常有外商的船停靠在码头上,由此上岸,转入内河上船北上。
“知道那异国人是哪国人?”沈丹遐问道。
若说的是英语和法语的话,她或许能帮得上忙,她在现代选修了英语和法语,英语学得稍好,法语稍差些,但日常对话是没有问题的。
“这个奴婢不知道,奴婢那口子没说。”田氏笑道。
沈丹遐沉吟片刻,道:“要是找到会说洋文和官话的人,就算了,要是没找到,你就跟李大哥说一声,我舅舅和洋人合伙做过生意,我曾学过他们的话,虽然这么多年过去,忘得差不多了,但或许能帮得上忙。”
“奴婢记下了。”田氏笑道。
正说着话,外面的婢女走了进来,“李嫂子,曾捕头说,昨儿那异国人又来了,大人和李大哥都还没回来,怎么办?”
“怎么办?我哪知道怎么办?”田氏愁眉道。
“我出去看看吧。”沈丹遐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徐蛜和田氏也跟着出去长见识,在那个婢女的引领下,去见了曾捕头;曾捕头拱手行了礼,领着她们去官廨旁的房间。那个金发碧眼的洋人,一脸急色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那个洋人一见曾捕头过来,一长串洋文冒了出来。现代的法语和古典的法语还是有区别的,沈丹遐听着也有点费劲,微蹙了下眉,舔了下嘴唇,用法语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吗?”
那洋人惊喜地看着沈丹遐,虽然沈丹遐的语调有点别扭,语法还有点错误,但确实是他的母语,总算有人能听得懂他的话了。
“美丽的夫人,我叫克雷蒂安,来自卡佩王朝,为腓力商行效力,随商行东渡而来,上岸后,我和他们走散,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没有人听得懂我说什么?啊,美丽的夫人,请你帮帮我这个可怜的人。”洋人肢体夸张地比划道。
“曾捕头,这位先生是来自卡佩王朝的克雷蒂安先生,他是腓力商行的伙计,你听说过腓力商行吗?”沈丹遐问道。
曾捕头摇摇头,道:“县里没有洋人开的铺子,湖州城里到是有一家,不过名字叫艾布特商行。”
“克雷蒂安先生,请问你是什么时候与同伙走散的?”沈丹遐问道。
“昨天下午我们的船停靠在码头上卸货,我们几个想尝尝当地的美食,就在街上闲逛,然后他们就不见了,我回来码头,他们已带着货物离开了。”克雷蒂安哭丧着脸道。
“克雷蒂安先生,你不要着急,或许你的同伙也在找你,你暂且住下来,我请这位曾捕头去帮你找腓力商行的人,然后再通知你,你看可好?”沈丹遐用法语问道。
“美丽的夫人,我愿意听从你的安排。”克雷蒂安彬彬有礼地笑道。
沈丹遐正要让曾捕头带他下去,扭头就看到程珏站在门口,扬唇唤道:“程二哥哥。”
程珏走了进来,目带疑惑,“你怎么会说洋文?”
“我跟人学过,怎么样,我是不是帮上你的忙了?”沈丹遐笑问道。
程珏温和笑道:“帮上大忙了。”
船顺流而下,虽然知道黄先生他们不可能追过来,沈丹遐仍小心行事,很少出船舱;再迟钝的人也会觉察到她们有问题,何况是范大爷和范大娘这种经历过世事的人,不过在看来沈丹遐和徐蛜不像坏人,既然她们是好人,那么追她们的人肯定就是坏人。
而后范大娘发现沈丹遐身怀有孕,如是对她的照顾就更加尽心尽力了,上岸买了一大顿食材,当然银子是沈丹遐出的。早餐是鱼茸粥、水煮蛋和白面馒头;午餐是大骨汤、鱼肉丸、果汁煎肉脯和糯米莲藕;晚餐是荷叶包鸭、鱼头鱼尾烧豆腐汤、素炒黄豆芽和糖醋千张,一日三餐都很丰盛,范大娘每天都上岸为沈丹遐买水果。
四天后,是的,比范大娘所言的三天晚了一天,到达葵县的南门码头;说是南门码头,其实离葵县的南门还有一段距离,沈丹遐给了范大娘一两银子的雇船费,又给了她一两银子,请老两口陪她们去县城。一路的相陪相伴,沈丹遐对他们生出了几分依赖感,不愿就此分开。
“三娘子的亲戚住在哪条街?三娘子可知道。”范大娘问道。
“我表哥是葵县的县令。”沈丹遐笑道。
范大爷和范大娘一惊,“原来你是官家小娘子,这些天真是失礼了。”
“这几日多亏大爷大娘的照顾,我们方能平安抵达葵县,还请两位别怪我一直隐瞒身份。”沈丹遐歉意地笑道。
“不怪不怪,你也是不得已。老头子,去雇辆骡车。”范大娘掏出半串铜钱递给范大爷。
码头上停着不少等着载客的空骡车,范大爷挑了一辆看起来比较新的,谈好价格,让车夫把骡车赶了过来,范大娘扶着沈丹遐上了车,随后她和徐蛜跟着上了车,范大爷和车夫一起坐在外面。
骡车不快不慢地朝县城驶去,进了城,往县衙去,还没到县衙,前面传来骚动声;沈丹遐掀开车帘,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范大爷跳下车,问了下路边的人,道:“三娘子,县令大人的轿子要过来了,闲杂人等回避。”
这么巧!
沈丹遐喜出望外,让车夫将车靠向旁边,从车里出来,站在车架上,见轿子过来,大声喊道:“程二哥哥。”
坐在轿里的程珏一怔,然后苦笑摇头,他真是疯了,这里是葵县又不是锦都,怎么可能听到小九妹叫他程二哥哥?深吸口气,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程二哥哥、程二哥哥、程二哥哥。”
一声比一声清晰,让程珏确定不是幻听,忙大喊道:“停轿。”
轿夫放下了轿子,程珏掀开轿帘,钻了出来,环顾四周,看到一个额头上绑着布带,面色暗黑的女子在朝他挥手。
“程二哥哥、程二哥哥。”
程珏分开拦在面前的人,走了过去,看着眉目间似曾相似的女子,迟疑地问道:“小九妹?”
“程二哥哥,先回衙门,一会我跟你解释。”沈丹遐快速说完,低头躲进了车里,此举其实是有些冒险的,但她实在是怕错过,这险必须冒。
“回衙门。”程珏转身坐回轿子里。
骡车跟着轿子进了县衙的后院,扶沈丹遐下了车,范大娘道:“三娘子,既然顺利找到你表哥了,我们老两口就回码头了,船停靠在码头太久,我们不太放心。”
“一路上有劳大爷大娘的照顾,这点银子,请大娘收下,聊表谢意。”沈丹遐拿出从黄先生他们房里找到的那袋碎银子,递给范大娘,“不是太多,大娘请不要嫌弃。”
“三娘子,雇船的银子你已经给我了,这一路上的吃食也是拿你的银子买的,这些银子,我们不能再要了。”范大娘推辞道。
“大娘,请收下吧,这是我的一片心意。”沈丹遐将那袋碎银子塞给范大娘。
徐蛜也帮着劝了几句,因顾虑到沈丹遐的身体,范大娘不好和她推掇,收下了银子,然后和范大爷坐着骡车离开了。程珏请沈丹遐去屋里坐下,让心腹守在门口,急切地问道:“小九妹,发生什么事?你怎么会来葵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