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山洞,外面空气清新,就是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有些令人不适。
借着明亮的光线,夏悠才正正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只曾在传闻中听过的大妖怪的模样。
他生的很好看,与大多数奇形怪状或是面目丑陋的妖怪完全不同。他整体外表与人类无疑,只是头部生有长长的赤色鬼角,一短一长,金色瞳眸中神色淡淡的,有一丝与生俱来的凶狠之色。
即便一身盔甲衣裳有些残破且染了血迹,也丝毫影响不了他那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王霸之气。
夏悠总觉得这副外表有些熟悉,好像有谁在她耳边提起过似的,可她饿得慌,一时间想不起来。
好像在她睡着的时候,茨木便在林中溪边洗净了脸上和手上的血迹,夏悠仔细看了一圈,竟找不到他的伤口在哪。
她明明记得这货昨晚身上流了好多温热的血,而且他捂着她的嘴巴,害的她喝了好几口,那温热黏腻的甜腥味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呢。
“茨木大人,你身上的伤已经不要紧了吗?”
茨木弯起唇角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对夏悠表露出来的关怀还是十分受用的,只是他当然不会把这表现在脸上。
“那点伤势,对于我们这种强大的妖怪来说不算什么。也就只有那些人类杂碎,或者像你这样不顶用的半妖才会怕。”
夏悠走在茨木背后,对着他的背影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她真是闲得蛋疼去关怀这货。
不过夏悠仍是撑起笑脸紧追着他,赞叹道:“不愧是茨木大人,这强大的身躯,这无与伦比的妖力,果然是我要追随的强者啊!”
“那么茨木大人,我们要多久才能回到大江山呢?中间会经过平安京的吧?”
这才是夏悠话中的重点,只要一到了人类的地盘,她发誓立刻就跟这个自大狂我又臭屁的妖怪撇清关系!
“我还没有同意让你留在大江山呢。”茨木挑了挑眉,不过他就喜欢夏悠那副狗腿的样子,因而倒是好脾气地解了她的惑。
“我们不会从城中过,那里的阴阳师跟巫女和尚们都缠人的紧,我们从平安京外绕过去,我和部下在分开躲避搜捕时已经命令他们在京都西郊外等我。”
实际上,这并不符合他嚣张的性格。到底还是因为鸩毒未清,只要一动用妖力就会全身麻痹。否则他早就幻化做女子模样,大摇大摆地从城中而过了。
夏悠并不知道这些,她微微皱了皱眉,“那大概要花上几天呢?”
“约莫七天左右吧。”
七天!
夏悠在心底怪叫了一声,要正正走上七天,那这儿离大江山是有多远啊!
就算她不去大江山,半途留在人类之城里,时间掐半也要三天多。这三天里,吃什么喝什么,这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冷静和理智回到夏悠的脑袋里之后,她看着身上的衣服,更发愁了。
这个时代的人类不会接受她这样奇奇怪怪模样的同伴吧?这身衣服……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太暴露了,哪哪都没有这么穿的。
想到这里,夏悠微微打了个寒颤,追上前方的茨木,拉了拉他的衣袖。
茨木有些不耐烦地回头,便看见夏悠正瞪着一双星眸眼巴巴地看着他,于是停下脚步挑了挑眉。
“大、大人……你身上有没有铜板?”这个时代的人类应该用的是这样的货币。
“你要这种东西做什么?”茨木皱起了眉头。
夏悠迟疑了几下,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裙,“那个……我想在村子里和人类换一身衣服,我逃的太急了,什么也没带……”
“而且如果绕开城里走山路的话,听说附近有很多强盗呢……”
几乎是一瞬间,茨木就明白了她的担忧。
人类女子,在这样的世间一向是弱者,就算夏悠是半妖,也不见得能赤手空拳对付一帮凶神恶煞的流寇。
“我没有钱,妖怪身上怎么会带那种东西?”
茨木根本不把铜币放在眼里,大江山的行宫里有的是奇珍异宝,金银玉石随处可见。
不过他见夏悠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一向冷淡的内心竟难得生出几分耐心来,开口安慰道:“不过你放心,我答应过要带你离开这里。即便是路上遇见那种杂碎,他们也不是我的对手,我会护你周全。”
“真的?”夏悠双眼一亮,“太好了!茨木大人可不能食言啊!”
“我自然说到做到。”茨木望向她,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全然的信赖与依靠,令他心下微微一动。
他一向是厌恶弱者的,也讨厌那些一遇上事儿就躲在他身后畏畏缩缩的妖怪们,嘴上吹牛吹的比谁都凶,关键时刻却个个惜命得紧。
有时候得了他的庇护,不但不知道感激,转头又和其他妖怪吹嘘论足。妖怪嘛,尤其是大江山那群,总是谁也不服谁。
这样被一个半妖全然纯粹的信赖,还是头一次。
望着她那好像离开自己就六神无主的样子,茨木的心情莫名地好了几分。
夏悠松了一口气,微微垂下了眼眸。
刚刚那副作态,也是真假半掺,不过茨木的反应更让她确信自己摸清楚了对方的脾性和喜好。
只要顺着他来,一路上多拍他点马屁,顺顺利利的回到人类的地盘上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夏悠用那空的易拉罐在溪边装了些水,拿着行路上喝,一路走至中午,却见茨木脚步平稳,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正午艳阳当头,夏悠有些吃不消了,只得再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茨木的衣袖。
“大人……要不要停下来吃点东西?”
茨木皱眉回头,原本想斥她事多,扫视了两眼后话却又咽了回去。
夏悠从清晨时分爬起来什么也没吃,跟着他在林间走了有半日,期间他的步伐从来没有放缓过。对方显然是一直紧紧追着他的步子,那露在外面的一双小腿从被锋利的树枝和草叶划出了不少红红的道口,看起来惨不忍睹。
脚上也没有穿足袋,只捉一双奇怪的木屐模样的鞋子,沾了不少泥污,双足都有些红肿了。
茨木看得出来她很累了,这两步对他来说不算是这么事,但对这样一个弱小的半妖少女,却是吃足了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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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哭什么?”
夜斗怔怔地望着这个陌生的少女,她眼眸璀璨神情温柔,令他忍不住想起了另一个曾经陪伴在他身边的女孩子。
那把将曾经懵懂无知、不懂善恶之分的他从错误的深渊之中拉回来,却在不久前被他无奈之下含泪亲手斩杀的神器。
回忆起那人旧日的音容,他的眼泪掉的更凶了,原本平静的哭泣也开始带上了哽咽。
夏悠看他哭的更厉害了,一时间有些慌张,怎么看起来好像是她把这孩子弄哭的……
她摸了摸身上,兜里没有糖果也没有什么小玩意儿,不由皱起了眉。
余光瞥到生长在井边的那些翠绿的狗尾巴草,夏悠眼睛一亮,伸手摘了根在手里。
“别哭,瞧我给你变个戏法。”
说完,夏悠灵活的手指在狗尾巴草上飞快穿梭,很快就熟练地编织出了一只似兔似狗的小动物来。
“喜欢吗?喜欢的话,这个小狗就送给你。”夏悠举着狗尾巴草在他眼前晃了晃。
夜斗下意识地接过了那狗尾巴草编织的小狗,渐渐停住了哭泣。
夏悠见他虽仍旧沉默不语,但却止住了泪水,心下松了一口气,脸上再度挂起笑容来,“既然你接受了,那我就当你喜欢,送给你了。”
“不过作为交换,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呢?”顿了顿,夏悠温和地问道,“我听说这里居住着一位神明,请问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我遇到了一些麻烦,想要来寻求这位神明的帮助。”
几乎是一瞬间,小男孩紧盯着狗尾巴草的目光立刻就转向了她,轻声重复道:“来寻求神明的帮助?”
夏悠没有发现,就在她说完这句话以后,不远处木质回廊的拐角处出现了两个陌生的身影。
一个流浪僧打扮的中年男人正领着一个白色和服头戴天冠的小女孩站在那里,小女孩的模样看上去与井边的小男孩差不多大。
“真让人好奇,我的儿子会怎么做呢?”男人低笑着望向院中那幕,笑意却未达到眼底。
小女孩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又看了看夏悠。
绯能清楚地感觉得到,如果夜斗答应了那少女的请求,这会让身边的父亲十分不悦。
父亲教导过他们,神明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即便要满足他人的愿望,那么作为从父亲愿望中诞生的神明,夜斗也只能满足父亲一人的私欲。
她作为父亲和夜斗的神器,时常会与夜斗一同狩猎凡人并割掉他们的耳朵以求得父亲赞赏。原本三个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可这一切都在夜斗拥有第二把神器以后悄然改变了。
那个被赐名樱的神器竟然不知不觉地改变了夜斗,使他渐渐开始产生违抗父亲意愿的想法。好在父亲大人及时注意到这把“不良神器”带来的不良影响,已经设法让夜斗亲手杀掉了她,只是夜斗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夜斗什么时候才能乖乖认错,不再惹父亲的生气呢?小女孩带着天真的苦恼皱了皱眉头。
三双眼睛的注目下,夜斗望向夏悠,缓缓地开口了,“那么,请向我祈愿吧。”
“嗯?”夏悠收起笑容,微微一怔,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眼前的小男孩就是王大锤口中所说的神明。
这还真是相当出乎她的预料。
在她呆愣的时候,夜斗却紧紧地盯着他,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请你向我祈愿,好吗?”
夜斗双眼期盼地望着夏悠。
他清楚地记得,当初他和绯一起狩猎凡人的时候,樱十分生气地斥责了他。樱曾经告知过他作为“神”的正道是什么,他存在的意义,应该是仁慈与爱,而不是善恶不分随意滥杀无辜。
即便对方已经不在了,他也依旧会牢牢地记得樱所说过的话。
他曾经做错了事,如今幡然醒悟想要改正,可是却从来没有人向他祈愿,人类看他的目光是害怕的、恐惧的。
但是眼前这个少女不一样,她有耐心很温柔,就像樱一样,他迫切而渴望地想要满足对方的愿望,仿佛这样就能够缓解内心那压的他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悔意和痛苦。
略带沙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祈求的味道,令夏悠摸不着头脑之余又十分错愕。
“求你快向我祈愿好不好……我一定会满足你的愿望的!”
对方的眼中几乎已经带上了哀求,夏悠定了定神,神色莫名地点了点头,“好……你别急。”
“我想问一下,你知道关于这块勾玉的消息吗?比如说,这块勾玉是谁的?”夏悠举起脖子上挂着的勾玉,小心翼翼地问道。
夜斗拧了拧眉,半晌后苦恼地摇了摇头,“……我占卜不到这是谁的,不过从络结的样子来看,应该是人类宫廷中的款式。”
人类宫廷?夏悠闻言,心中若有所思。
看来她要找的那个父神或许就在京都府中,朝着城里前进是正确计划。
“你要问的仅仅只是这个而已么……你难道就没有其他愿望了吗?”似是觉得自己并没能帮上对方的忙,夜斗宝蓝色的眸子中写满了失望。
夏悠抽了抽嘴角,她怎么觉得这孩子跟一般神明不太一样呢?
望着他期待的模样,夏悠叹了口气继续挂上笑道:“的确还有一件事想要寻求你的帮助。”
“请问可爱的神明大人,你知不知道,如果中了奴良组鸩鸟的妖毒的话,要怎么样才能把妖毒清除呢?”
话音落下,宅院门口刮过一阵暖风,一个白发赤角的金瞳妖怪停在了大门口。
那愚蠢的半妖好像没事?
茨木抛下被甩在身后的小鹿,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抵达到了这里,还未跨进院中耳边就传来了夏悠的声音,随后立刻僵在了原地。
原来……她不顾危险的跑到这里来,其实是因为担心他的鸩毒吗?
而之所以瞒着不告诉他,是怕他心下抵触神明而生气?
一瞬间,数种复杂的滋味交缠在心头,最终将埋着的郁闷与气愤都酿成了半掺着酸涩的淡甜。
没有人注意到,远处流浪僧模样的男人脸上已经没了笑容,只剩下了无尽的阴郁。
绯能感觉得到,父亲有一瞬间想要抹杀掉那讨厌的人类,可不知为何这种念头却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