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夏目贵志离开,她才把门拉开一条缝,探头探脑地把衣服篮子拿进来。在看到衣服下被盖着的姨妈巾时,夏悠咬了咬唇,心中不由为夏目贵志的体贴入微而感动。
但是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她的脸色又是一阵青一阵红。
水声哗啦啦地响起,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夏悠好一会儿后才完全恢复了理智。
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夏悠微微出神。
真没想到……这么莫名其妙的就回来了……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真实,仿佛之前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梦,可是手掌上的肿痛麻木却在提醒着夏悠,之前发生的都是事实。
看着发肿的手掌,夏悠这才想起来,她回来的太突然了,完全没来得及和茨木小鹿他们打招呼。
突然发现她不见了,茨木一定会很着急吧?
想起那个大妖怪,夏悠微微蹙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茨木现在怎么样了,身上的毒应该解掉了吧……
夏悠并不知道茨木正在对着她残留下来的姨妈血迹痛不欲生。
这也不能怪茨木傻,他本来就是妖怪,又极少与人类女性接触,自然不知道女人还有这么一种生理现象。
女性妖怪是没有大姨妈的困扰的。
茨木循着气味在林中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夏悠的身影,她的气味在追寻到河边之后就被水流的气息掩盖,再也寻不到方向与踪迹。
他就这样在河边独坐着等待了整整一夜,附近的妖怪没有一个胆敢靠近打扰他。
就像是一头受了伤的野兽,沉默孤独,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夜尽天明,可茨木依旧没有等到夏悠的身影。
金色瞳眸中的希冀淡去了许多。
就在小鹿踌躇着要不要靠近他的时候,茨木终于动了,可他的方向是朝着森林外去的。
直到正午时分,茨木方才再度回到领地之中,只是这一次他的瞳色比之前更加黯淡。
夏悠祈求的对象,那个神明小鬼头竟然已经不在了,偌大的宅院紧闭着,里面空无一人,凄清冷寂。
最后一丝线索就这样断掉了。
可茨木不愿意放弃,即便夏悠带回来的解毒草已经成功地祛除了体内的鸩毒,他依然没有动身离开这里。
每一天,他都会坐在夏悠气息消失的那条河边,看着那副画像发呆。
一开始,茨木很生气。
他气夏悠的不告而别,气夏悠躲着他。
受伤了难道不知道赶快包扎好吗?就算落到那副狼狈的样子,他也不会嘲笑她弱小啊。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惶恐与不安却占据了整个心扉。
茨木想,夏悠或许是怕自己看到她那副样子,更加不愿带她回大江山,所以才躲起来的。
可是,他想说,他不会嫌弃她的弱小。
茨木早就想通了,虽然夏悠和自己相比起来弱小许多,可是她会在危难关头的时候对自己不离不弃,会冒着被他厌弃的风险去找神明求助,只为了解掉他体内的鸩毒。
他喜欢这样的夏悠,念着她的好。
所以夏悠想留在大江山,他就答应带她去。
就算挚友对弱小的夏悠有意见,茨木也打定主意要护着她。他会把夏悠带回去,然后留在身边,哪个妖怪不服气,他就打到对方服气为止,哪个妖怪不长眼敢欺负夏悠,他就让对方感受地狱鬼手的滋味。
夏悠打不过那群好斗的家伙,没关系,他给她撑腰。
反正都已经答应过保护她了,那么保护一时和保护一辈子也没有区别。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个对他的力量全然信任,并会真切诚恳地惊呼赞叹他的强大的人。
可自己却辜负了她的信赖。
明明是他承诺过会保护的人,可是到头来三番两次的却是夏悠救了他。
明明说好带她回大江山,离开那片危险的森林,可最终却永远地停留在了这里。
这只妖怪坐靠在河边的树下,紧紧地闭着双眸。
回来吧。
茨木发誓,不管怎么样,只要夏悠回来就好。
他会收敛自己的脾气,不管夏悠说什么做什么,都再也不对她生气。
他真的很想念对方那双璀璨美丽的星眸。
终于有妖怪到领地中来了,但不是夏悠,却是大江山中他的部下。
因为茨木约定好汇合时间却迟迟未赴约,那些妖怪放不下心,又朝着奴良组的方向寻找他,被小鹿半路拦住接引了过来。
“茨木大人,您的伤已经好了吗?”
“既然您已经没有大碍了,为何迟迟不回大江山呢?害的我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
“对啊对啊,连酒吞大人都在念着您怎么还不回去呢,看起来可担心您了!”
茨木薄唇微微一动,最终只吐出平淡的一句话来。
“知道了,走吧。”
是时候回去了。
他睁开眼睛,金色的瞳眸中,连最后一丝希翼也消失掉,再也寻不见了。
几个属下面面相觑,皆是心有疑惑却不得其解。
平常酒吞总是嫌茨木痴缠自己很烦,时常躲着他走。可这次难道酒吞如此关心他,按理说茨木应该会非常高兴才对,为什么对方看起来却如此消沉平静呢?
这些妖怪不懂,他们只知道,茨木大人自和奴良组妖怪一战回到大江山后,就变得与往日有些不同了。
他依旧强大霸气,可原本的自傲之色却消退了许多,性子也沉稳冷静了不少。
他依旧心思慎密警惕,下手却更加不留情面。
奴良组的妖怪皆是明显地感受到,这位强大的死对头,变得比以前难缠了数倍,尤其是在面对他们时的凶狠之色,骇人惊悚。
酒吞同样察觉到了挚友的不对劲,时常会主动呼唤茨木陪他喝酒,这是以前最让茨木开心的事情。
茨木也一如往常那样陪着他畅饮恣意,只是现在不仅是单纯的陪酒吞喝,也是在为自己喝。
“嗝……你这家伙,不就在奴良组那群混蛋的手里栽了一次,至于吗?”酒吞抱着葫芦,醉醺醺地揽过他的肩膀,“茨木!拿出你往日的气势来!下一次把那群家伙狠狠地揍回去!”
“来!喝酒!”
茨木神色微动,似是想要说什么,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剩下一个字。
“好。”
哪怕是酒吞,也不会相信一向追逐力量与强大的他,竟然会为一个忘不掉的半妖而伤神苦涩吧?
此为防盗章夏悠心底一暖,上前顺了顺小姑娘的头发,安慰道:“谢谢,不过……我不会有事的,你刚刚做的很好,快趁现在跟上村里人吧,千万别掉队了!”
想了想,她将刚刚画好却没有用完的束缚符咒都塞给了她,催促她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对方在她的劝说下,终是一步一回头,既担忧又不舍得消失在了视线中。
夏悠不敢耽搁时间,立刻趁现在搀扶着茨木随小鹿隐进了深山里。
她走的急,未曾回头,边也没有发现刚刚那个胆大的小姑娘又放心不下地回到了刚刚交战的地方。
远远地见夏悠和两只妖怪一起离开了村子,小女孩站在原地咬了咬唇,眼中划过一丝迷茫。
今天发生的一切对她的世界观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曾在战场上作战的将领也会做逃兵与山贼,来迫害自己的同类。而那一直以来都被旁人描述凶恶可怕的妖怪,却救了村子里幸存下来的人。
原来,并非每一只妖怪都是可憎的。
小女孩扫了一眼地面,目光落在了那脏兮兮的包裹上,旁边还洒落着好几个红彤彤的桃子。
她连忙几步走上去,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包裹捡起来,却发现是一件脏兮兮的奇怪外衫。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她珍惜地将沾满灰尘血迹的蓝色外衫抱在怀里,快步朝着村外正焦急等待自己的长辈。
临别之前竟忘了问那个姐姐的名字,真是遗憾。
夏悠一路搀扶着茨木跟随小鹿来到了森林之中属于对方的领地。
这是一座十分简易的木头房子,面积却非常大,右半边的建造甚至是与一颗巨大的古树连接在一起的,有蜿蜒的木梯绕着树干向上延伸,看起来不止他一只妖怪居住在这里。
果然,从小鹿把他们带回来之后,周围的角落里便探出许多妖怪的脑袋好奇与戒备地打量他们,小声窃窃私语。
“他受伤了,今晚你们先住在我的屋子里吧。”小鹿拉开门,把二人送了进去。
他也以为夏悠当真是茨木的女人,因而倒也没有把他们分开。
“我去向大家解释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帮你们弄点包扎伤口的东西来,在这里等等我吧。”
走出房间之前,小鹿扫了一眼那个看起来不好相与的大妖怪一眼。
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妖怪的名字唤作茨木童子,作为生活在京都郊外的妖怪,小鹿早就听过对方的名字。
却不想今日居然会在这里碰上。
回来的路上夏悠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要把茨木的身份透露给其他妖怪,一面妖多嘴杂引来不必要的祸患。
小鹿很聪明,联系起这三方妖怪势力不合的传闻,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了些许真相。
可就算对方身份棘手,却也是救命恩人,他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小鹿离开片刻之后,很快就送来了简单的吃食和能够换洗的衣裳,还带来了两只能够帮忙治疗伤势的小妖怪。
只是被茨木回绝了,一个也没有见,他冷淡地道:“这点伤不算什么,明天早上就能恢复的连疤痕都看不见。”
这话在外人听起来未免显得自大与不近人情,但茨木并不想浪费口舌去做不必要的解释。
他身体里有鸩毒,自然不会让陌生妖怪轻易地摸了底。
不同于茨木的十万分戒备,夏悠自来到这里之后就是一路惊吓与疲惫交织,此刻难得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里有天然的温泉,她总算可以把浑身血污汗渍的自己收拾干净了,两天不洗澡不洗头,着实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不过谨记着自己现在是大佬小跟班的身份,夏悠贴心地没忘记让茨木先洗完自己再进去。
褪尽衣衫把全身都浸入温泉里,夏悠一身的疲惫总算是得到了缓解。
望着繁星闪烁的夜空,她面上却写满了愁色。
她突然消失不见已经快两天,夏目贵志和斑在家里一定急疯了。此番前来本是要找她那个父神,可是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就连
管三也联系不上。
之前她偷偷地试了试自己之前画的阵法,勾玉放在阵法中心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现世去。
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夏悠将湿漉漉的长发拧干,慢悠悠地起身擦干身体换起干净衣裳来。
夏悠不知道茨木已经站在不远处盯着她很久了,见她洗完澡,茨木原想抬脚离开,却见夏悠拿着那堆脏衣服又往别处去了,顿时停下了脚步皱紧眉头。
这女人,真是一点防备之心也没有。
如此到处是陌生妖怪的地方,也敢独自一人待在这里洗澡,原本他守了半天已是难得心善,却不想她居然还往林子外面走。
大半夜的不怕死吗?
作为鬼将,茨木从来不会百分百信任除了大江山领地以外的妖怪,就算小鹿帮了他们一把也不行。
心里虽然嫌弃夏悠没有忧患意识,茨木还是抬脚跟上去了。
夏悠蹲在不深不浅的小溪边洗着衣裳。
鉴于小鹿半人半鹿身从不穿裤子,幸好有个叫萤草的妖怪好心借了身衣服给她。
妖怪与人类的穿着也相差甚大,此刻她身上这一身白绿相间的衣服,与现世某宝上卖的和风元素日常连衣裙也没什么区别。
把白色碎花连衣裙和内衣都洗干净之后,夏悠一转身便看见茨木站在不远处,顿时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没休息?”
“你大半夜的跑这么远,就不怕遇到不善的妖怪吗?”茨木没有回答,而是带着几分斥责地问道。
话说完,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上的内衣和胖次看。
什么奇奇怪怪的衣服,他从来没见过。
夏悠一怔,只以为茨木是担心她方才来寻自己,心底划过一丝暖意。
但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胖次看,一张脸顿时红一下绿一下的。换成是别人,她说不定拳头已经招呼过去了,可眼前这位大佬她不敢。
幸亏夏悠并不知道其实刚刚洗澡的时候茨木就目睹了全程,不然现在体内的洪荒之力早就封印不住了。
“咳……已经很晚了,你还有伤在身,快回房休息吧。”说着,夏悠不着痕迹地把内衣胖次藏在身后,心里生出几分莫名来。
她没忘记今晚上还要跟这家伙共处一室。
虽然茨木的保护让她很感激,和那突然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关怀和温柔却让夏悠心里有些不安。
她是口口声声说要做跟班追随茨木,可那都是一时之计,她真的没想过成为对方的所有物啊!
这个时代,被男妖藏在身后保护的女性,跟成为他们的女人也没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夏悠心底开始发毛。
马屁拍过头就不好了,她得找个合适的时间赶快开溜,不能真的就这样随茨木跑到妖怪窝里去。
晾好了衣服,茨木却仍未入睡,见夏悠回房,他抬头问道:“夏悠,你父亲是谁?”
夏悠心里一紧,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这可不是在骗他,她真的不知道那位父神姓甚名何,是个地中海还是罗圈腿,如今身在何方。
茨木却沉默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关于带夏悠回大江山的事情,他已经开始有所意动。
不知道父亲是谁,看来也是个与人类一夜风流之后就抛下对方的渣妖。
从夏悠爆发出的力量来看,她那个“父亲”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越是强大的妖怪越难拥有子嗣,对方大概还不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女儿,也算是活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