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人仰马翻后,游戏终于开始,苏琬儿任酒纠,也负责指挥击屏风后的鼓者击鼓,而参与行令的则乌泱泱围着酒桌坐了一大圈:
吕家有吕家三兄弟,吕吉海的发妻王氏和大儿子吕元均,吕俊青的夫人郑玉蝉是自大西北老山旮旯带回来的,没念过书,自然只能同一群孩童和婢仆们立在一处,笑眯眯地当看客。
李砚夫妻俩与安嘉郡主李歆儿齐上阵,连吕皇也兴致高涨地参加了进来,坐在了上首,与家人同乐。经白日的相处,乐阳与吕俊青的关系似乎突飞猛进,她一改以往吕吉山专属迷妹的做派,选择了与吕俊青紧紧挨在一起。乐阳恶狠狠地冲吕吉山扔眼刀子,誓要在今晚撕下吕吉山的□□。
琬儿一声令下,鼓点声起,鼓声急急,桃花枝便在在座众人之间依次传递,待鼓点骤止,众人一片惊笑,小心肝终于落地:是吕俊青捏了桃花枝。
琬儿笑得灿烂,来到堂中央,高声出了令:限以“冷香”二字联对行令,上下联的句尾必须分别是“冷香”二字。
吕俊青涨红了脸,满眼尴尬地看向身边的乐阳,自己一大男人,却被一个酒令难住,还得靠客人解围,实在尴尬极了!
乐阳则理所当然地将吕俊青护在身后,豪放地直立起身,脱口而出:
“水向石边流出冷,风从花里过来香。”
此令对仗工整,意境优美,博得全场喝彩,吕皇也频频向自己的女儿微笑颔首,乐阳平日里虽然有些大大咧咧,不着五六,可才气一直都是逼人的,是我吕之的女儿!
吕俊青望着骄傲小公鸡似的乐阳,目光灼灼,当下也起身,深深一揖:俊青幸得公主相帮,才不至于出丑。俊青不才,略通丹青,愿以公主适才所作诗句为题,作画一幅,聊表寸心。
说完,吕俊青便示意小厮们取来文房四宝,挥毫便开始泼墨。这吕俊青好歹也是出自从前的大户,吕家,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吕俊青小时候也曾经历过琴棋书画的模式化熏陶。与吕吉海和吕吉山走纯泼猴路线不同,吕俊青自小便显示出了非凡的绘画功底与天赋。虽然去大西北打铁,耽误了绘画技艺修炼,但回京后的吕俊青作起画来依旧可以秒杀不少能人画匠。
不多时,一幅淡墨轻彩的秋月清溪图便成功出炉。黛色长眉般的山峦与烟云纠缠、环绕,山花掩映的山涧穿行山间,繁花过处有隐隐透出的古老质朴的屋脚。月光如水,幽幽地自云端散开,散开……
众人皆叹,俊青好丹青!画作简明大略,深邃悠远,还在如此短时间内作出,实在难得!
吕俊青微红了脸,只恭敬地将这秋月清溪图双手奉于头顶,朝向乐阳:俊青此画,乃公主点题,今日,俊青便将此画献于公主,还望公主莫要嫌弃。
乐阳兴奋极了,接过画,难得地竟露出了羞涩的模样,看得一旁的苏琬儿心中忍不住咯噔一声。好在吕皇及时开口结束了这段小插曲,大家快坐好,咱们还要继续比试,朕还想看看在座的各位还有谁能压过吕家新晋的文曲星呢!
众人兴奋,忙不迭地归了位,鼓点声声,击鼓传花继续进行。
须臾,鼓点声止,这一回花枝落户吕皇自己手上了。录事大人苏琬儿再度出场,这一回的令,是要说一句话,“相”字为首,“人”字结尾。
这个令简单,吕皇想也不想,开口便说:“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简单一句话,当仁不让地引起全场欢呼,一番马屁轮轰后,花枝继续辗转。鼓点终于在桃花枝轮到吕吉山时止住了,吕吉山抬起他那双风情赛过手中桃花枝的眼,望向苏琬儿,等着她说出他早已烂熟于胸的酒令时,苏琬儿那清越嘹亮的声音传来。
“这一回的令,跟上一个一样。你也学陛下的样儿,说一句相子开头,人字结尾的话吧。”
吕吉山兴高采烈,既然有人主动要承担下这个重任,他便乐得梭边边了。于是他主动“让贤”,让吕俊青与吕元均陪着三位小姐、夫人,他先去花厅陪着李砚和吕皇。说完这些礼貌的话,吕吉山昂首挺胸、干净利落地转身便走。临走之前,他依然不忘将立在远处的苏琬儿给一并带走。
两位小姐在桃花林度过了美好的时光,吕元均使出浑身解数逗李歆儿开心,他风趣又热情,李歆儿欢快的笑声就没歇过站。乐阳是只要离开那人多嘴杂的花厅就行,在桃花林能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她开心极了,并不在意陪自己的人究竟是谁。唯一有些失落的是钱媛之,那吕吉山闪得太快了,她都没来得及好好同他说话,仔细看看他那璨星般的眼睛。
苏琬儿有些惊讶于吕吉山的匆忙,他是如此急于逃离那片桃花林,以至于鼻尖都冒出了汗。
“吉山,你不用着急,你兄长还在花厅,他会照顾好客人的。”苏琬儿扯了扯他的袖子,让他缓一缓。
“嗯哼,琬儿累着了,要不咱先去那湖边歇歇?湖边靠近东边的山脚下,吉山新修了一间茶室,品品茶,还能看看湖,那滋味,惬意的紧。”
离开桃花林的吕吉山明显放轻松了许多,他不想这么快回花厅,开始建议琬儿同他去湖边喝茶。他两眼放光,一副兴奋又渴盼的模样。
苏琬儿笑,任由他把自己带往那茶室,她有话要问吕吉山。
一到茶室,“想喝茶”的吕吉山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烧水,而是关门。苏琬儿唤住了他,要他别去管门了,咱先说说话。
吕吉山满怀狐疑地坐下后,苏琬儿开口了,“陛下要你照顾好乐阳,你为何撇下她自个儿跑了?”
人都走了这么远才谈论陪不陪乐阳的事,吕吉山也明白苏琬儿究竟所指为何。他神情凝重地思虑良久,终于认真地看进苏琬儿的眼睛:“琬儿觉得陛下如此安排是否妥当?”
“妥当。”苏琬儿回答得斩钉截铁。
“陛下慧眼如炬,如今的吕家只有将自己融入李家的血液,才能真正求得平安与庇护。”苏琬儿完全清楚今后的形势走向,她是站在一个先知者的角度,为吕吉山的未来进行客观合理的谋划。更何况那人是乐阳,李韧的亲阿姊。
“那么琬儿的意思是要我积极响应陛下的号召咯?”吕吉山的声音平淡无波。
“……是的。”琬儿踯躅一瞬,心中有不甘,却依然回答得肯定。
“那么琬儿可以媵妾随嫁吕府吗?”吕吉山问得一本正经。
“……”
琬儿惊愕,她惊讶于吕吉山的执着,“吉山,琬儿留在朝中,对你岂不是更为有利?”
吕吉山缩在光影的背后,面目沉沉,看不出喜怒,“琬儿说得有道理,是吉山意气用事了……”
……
宴席上,吕吉山依旧情绪饱满地向李砚敬酒祝贺,拍起吕皇的马屁来依旧不遗余力,吕吉海与吕吉山甚至亲自上阵为吕皇和李砚表演了一场胡旋舞。
胡旋舞节奏明快,舞步豪爽、健朗,自西域传入中原后,迅速风靡贵胄圈。两兄弟端立堂中,如玉树芝兰,笑如朗月入怀,鼓乐声起,二人回旋如疾风,纵横腾踏应弦鼓,千匝万转不停歇,将欢迎宴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苏琬儿立在吕皇身后,望向场中旋转不停的吕吉山,听着耳畔几欲掀翻屋顶的欢呼声,心中竟也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她讪讪地收了笑,望向左下手,那里坐着钱媛之,她如饥似渴地盯着吕吉山,嘴边带着笑,双目中的晶亮刺得苏琬儿心中一阵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