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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在城中央 希夷 4803 字 9个月前

灵芝区是陈龙的地盘,能赶在彭光辉的前面找到人的只有他。找到后呢?再借陈龙的手,让她消失吧。

看到女儿了然的神色,金莲点点头。

郭嘉卉说:“还不止阿卉吧,我又是怎么死的?”

她记得赴美一个月后,彭光辉和金莲还在为她取代彭嘉卉而争吵。没人顾及她的情绪已到崩溃边缘。她在电话里朝金莲哭诉,说她不干了。

金莲气得挂断电话。一个星期后她便看到新闻,深夜“她”独自一人搭乘黑车从机场回d市。黑车因为抢道被大货车撞毁,“她”当场死亡。

金莲说是先发生了车祸,但这个女孩所持的是假身份证。既然没人能确定她的身份,所以让陈北的堂弟陈龙在中间操作一把。

陈洁不知道该不该信,她已被吓得哆嗦,问:“爸爸怎么想?”

“他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胆子大点。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陈洁了,你就是彭嘉卉。”

陈洁不敢去深想这些事。她不想知道金莲的介入程度有多深,她只知道,自己要失败了,不能把这个谎言编一世下去的话,金莲就活不了。

“那陈龙会招供吗?”

“招供对他有什么好处?这案子到现在没一点要公开审理的意思。警察撬不开他那张嘴。哼,不该招供的,他一个也不会说。他的情妇来找我,他们在外面还有人,想把他保出来,缺钱走关系。”

“找我们要多少?”

“五千万。”

“五千万就能确保他被放出来?”

“想直接捞出来?李一兴也不敢趟这个雷。但也不是没有操作空间,先把死刑改成无期徒刑,过两年后悄无声息地把无期变成二十年,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件事,就申请保外就医。”

郭嘉卉颓然地坐在床上。

她的目标已达成大半,数亿的遗产不日内将抵达她的账户。她本想直接拿这部分资金收购大舅在asuka的股份。

但是郭义谦这次站了三太太的台。

黄宗鸣和她说:“要不你先回曼达。你妈当年经营企业就很有一套,相信你能发扬光大。只要这两年曼达能出成绩,金莲彻底下台,不管你爷爷还在不在,不管你哪个uncle主事,大鸣董事的位置,随时向你敞开。”

也是黄宗鸣建议她将名下的互联网女装店和网红账号都尽快卖掉。他说做事不可一心二用,人气既然已到顶,借着回曼达炒作一波,高位出货,才是明智之举。

有这么一位热忱而睿智的uncle帮忙,郭嘉卉相信她的未来会更光明美好。

但她老是做梦,梦到一个迷茫少女,犹疑着登上机舱门,想起什么东西未带,回望宽广的机场坪。视线越过一架架停靠的飞机,越过机场外延的青草和河流,越过挨着地平线的民宅楼房,到达那白花花模糊的天地之间,反倒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妈,要是时光能倒转就好了,不用倒转很久,倒转到我上飞机的那天就好了。我现在总会回头会想,阿卉那个人,也不是那么难相处。实在相处不下去,还可以离开,凭我的能力,我们也可以过得很好。为什么当时就是想不通,就是不想让她回来,不想让她得到一切?”

“因为不公平。从小你就比她优秀:长得比她漂亮,性格比她乖巧,学习比她出色,可你什么都没有。她把不要了的斯沃琪手表送给你,你都要高兴好几天。她凭什么有这些?她的妈妈只不过出身比我好,就能抢走你的爸爸。我们那会过的什么日子。难道我们就必须承认、接受这一切吗?小洁,这个社会就是他妈的没有良心,没有仁义,你只要记得,从我们手上抢走的,我们都要十倍、百倍地抢回来。”

“可手上有我们把柄的人,是越来越多了。”郭嘉卉一个一个数:“凯文、彭明辉、陈北、陈龙,麦子,”

“你只要搞定凯文就好了,其余那些人我来搞定。你去结婚,凯文没什么情绪吧。”

郭嘉卉点头。她早已确认凯文对她没有威胁,除非真的嘉卉死而复生,站在他面前。

见女儿没有一点新婚归来的喜悦,金莲抚摸她头发:“你放心好了。我和陈龙没有直接联系,北哥不被引渡回来,警方手上就没有证据。”

“我不是证据吗?”郭嘉卉反问道。

“你这个证据,交给警察或是给新加坡那边,他们是得不到一点利益的,所以只能和我做生意。只要能做生意,就不用怕。”

世界宣称已经自由,尤以近来为甚,可是我们从他们的自由中看到的是什么呢?只有奴役和自戕!

——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马佐夫兄弟》

金莲终于想起来了,眼前的人是麦子。她没有化妆,还苍老许多,那份风尘里打滚的冶艳已无影无踪,难怪认不出。

“陈龙?”金莲稍安心神,“他不是被抓了,一直没放吗?”

“所以要来找金姐帮忙,把他弄出来。”

“他犯的事,谁能弄他出来?”金莲轻笑,“麦子,你找错人了。我只是个安分守己的商人。”

“安分守己?金姐,你们做商人的脸皮,怎么能比我们黑社会都厚?龙哥说,这二十年来他做过不少生意,放高利贷、拉皮条、开赌场,地下钱庄,哪样挣钱就做哪样,但是来找他做杀人越货这桩生意的,只有你金姐。”

“哼,他说我杀人越货,我就是了?谁信,证据呢?”

“你的女儿到底活没活着,你心里没数吗?”

黑暗中两个人对峙几分钟,金莲开口打破沉默:“上车。”

麦子走过来,开副驾驶位的车门。

金莲头一扭:“坐后面去,出口有监控,不要被人看到。”很快,她就恢复了镇静。她的女儿刚刚踏入那个家门,完成大婚。她不允许有任何人来破坏这种即将到达的美好。

郭嘉卉从机场回来,独自参加一场不见新郎官的派对。饶是她定力好,卢家人也比往日殷勤,众人眼神里的那种惊诧、不解、奚落、躲避,仍让她难堪。

她还不能生气,因为生气有损她的风范。

当晚她睡在凌彦齐的顶层公寓里,一整晚都是冷冰冰的。半夜起床开了灯,一间房一间房地逛过去。哪里都整洁,哪里都干净,只是很久没有住过人。

和凌彦齐结婚前,她已做好独守空房的准备,但是没想过这滋味太瘆人。她看镜子里的自己,卸下妆容后也不难看,一张鹅蛋脸,白净之余,还多了点楚楚动人的味道。

这地方还太空旷。她窝在冰凉的沙发里,翻看手机里的婚礼照片。她的笑容明媚灿烂,身边的凌彦齐也是清新俊逸。任谁看了都会说,一对璧人。

人人羡慕的:事业,财富,地位,婚姻,她都有了。谋划了五年的事情终于成功,她心中没有丁点想要放肆大笑的喜悦。

她只想,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走到这一步?

两人结婚注册那天,凌彦齐还没到时,郭义谦和她聊,说对这桩婚事很满意,满意的不是凌彦齐的家世,而是凌彦齐的人品。

她轻轻地点头:“嗯,他是个很绅士的人。”都已经在巴德申山的别墅住了两天,他连她胳膊都没碰过,一如五月份的生日派对。

“有些绅士是表面功夫。以后他可能会花心,你要做好准备,别像你的妈妈那样受不住。但他不会伤人。等婚后有了孩子,他会收心,”郭义谦拍着她的手,“爷爷祝愿你们能一生幸福。”

老人家一张饱含歉意的岁月脸庞,刺痛了郭嘉卉。没有人那样哀伤深沉地看过她。

在那之后的出嫁酒席,无数的人上前来,谦和地笑,快乐地笑,天真地笑,全都祝她幸福,没有人祝她成功。

她猛不丁地才意识到,婚姻对她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可以摆脱陈洁的身份,摆脱金莲和彭光辉带给她难以启齿的童年岁月。

意味着……

如果凌彦齐真的爱她,愿意接纳她所有的痛楚和不堪,她的人生可以翻到新篇章。进入那种众人一致祝福的,美好温馨的家庭生活里:醒来可以亲吻,四目相望时眼神里全是温柔的爱意,他们会有两三个可爱的宝宝,在餐桌边、花园里跑来跑去。

郭嘉卉还没有爱上一个人,已向往过这种生活。

谁是过这种生活的最佳对象?凌彦齐。他是一个宽容而温和的人,哪怕在外面有了心爱的人,对她仍算彬彬有礼。

谁又最不可打动?凌彦齐。她在网络社会里收获无数直男粉丝的那一套,貌美、独立、知性、温柔、大方,……,他没有一个买账。

第二天郭嘉卉回工作室,同事们欢天喜地再给她开一个派对,虽然小而仓促,起码每个人脸上的笑意,比昨晚的要真切。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糖果巧克力和礼品,哄得这群和她差不多的女孩接着回去卖命工作。

她也进了那间透明精致的玻璃房子。十来天没上班,工作已堆积如山。忙碌中前台递过来一个快件,她撕开,从里面抽出一份分居协议,当下就气得把它扔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