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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在城中央 希夷 4792 字 11个月前

山顶上的天空,被纯粹的浅蓝色铺满,没有一丝白云,坡上的植被在光芒万丈中,更绿更有生机。

一个美好的晴日景色,凌彦齐心想。他不想去想事。因为光是要支撑这具行走的皮囊,就已万般艰难。他不想撕心裂肺、也不想绝望痛哭,他视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好让他回到司芃的怀抱。

凌彦齐面无表情地问卢思薇:“接下来你们还有什么安排?”

“晚上的出嫁酒在莱弗士酒店,去和郭家所有人打个照面。明天飞往大溪地。”卢思薇的回复强硬而冰冷。

“婚礼安排在那?”凌彦齐只想,那地方美得让人心颤,用来操办他的婚礼,真是浪费了。

“不止婚礼,蜜月也在那里。”卢思薇回道。

“多少人过去?”据凌彦齐了解,无论新加坡还是国内,都没有直飞大溪地的航班。当然,卢家和郭家有私人飞机,可惜座位有限。即便是郭义谦的湾流,也只能搭乘十六七名乘客。

“从新加坡飞过去的有四十多个人,s市还要再飞过去三十多人。不用你操心,你四姨包了远程商务机。”

凌彦齐在山风中点头说“好”。心中却道,你啊,你啊,真是个呆子,这几个月你眼里除了司芃,还看见什么了?就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没了。

他根本不知道,就在两个月前,卢思薇在那场不太重的感冒期间,已找过彭嘉卉。她问:“如果订婚宴不办了,改成婚礼,怎样?”

彭嘉卉问:“为什么这么仓促?”

“仓促?诸事平顺,当然不会仓促。你不是给我发航班旅客的名单,让我去查?我现在告诉你,情形不太妙。如果你还想和彦齐结婚,我们就得早做准备。”

她交代吴碧红卢巧薇去做的事,也不是要放手的打算。在那间顶层的豪华办公间里,冷气开得让人发抖。卢巧薇说:“二姐,你感冒刚好,不要开这么强的冷气。”她拿遥控器想调高温度。

卢思薇制止她:“我要冷静下来,才能想事。你们两个,这两天把手上事全部清掉,去趟新加坡。”

“怎么啦?二姐。”吴碧红问。

“彦齐最近玩得有点过分。我想光是订婚……约束不了他,干脆结婚算了。”

“可不是和那边都商量好,今年先办订婚宴,明年五月才举行婚礼。”

“所以才要你们去。他们传统,认为订婚是必要的仪式,事实上完全没必要。”卢思薇望向窗外恢弘的日出,神情严肃,“就说我最近身体抱恙,你们全权代表我去,拿出尽可能多的诚意。当成一次公关事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说服他们后,即刻赶往波拉波拉岛,就在那边举行婚礼,度蜜月。你们两人负责所有的筹备工作。哦,别忘了,帮他们预约婚姻注册。”

吴碧红和卢巧薇相视一眼,还真不是个小任务。

“这件事情,不要告诉彦齐。”

“二姐,这么大个事,怎么可能瞒得住?”卢巧薇说。

卢思薇冷笑两声:“彦齐什么个性,你们还不明白?他对一样东西着迷起来,别的人、别的事根本就不会多看上一眼。有什么事,我们商量着办,不用去烦他。他此刻正想躲着我们呢。婚礼也不用大告天下,两家的至亲参加就可以了。”

卢巧薇心中叹气,想她二姐这次不知又要出什么招来对付儿子。

大溪地那个地方,法属波利尼西亚,南太平洋上靠近赤道孤零零的一群岛屿。新加坡飞过去,要十几个小时。一落地,海水隔绝,凌彦齐想有什么反对意见,也走不掉了。

“万一彦齐生气?总不能绑着他参加婚礼吧?”吴碧红问。

“不用绑,到时候他会听安排的。书念了那么多,钱也花了不少,怎么,遇上不乐意的事,只会跟个破落户一样满地打滚?两家长辈都在,他自己也早已答应这桩婚事,不会蠢到分不清场合。”

卢巧薇还想劝卢思薇,说普通家庭的婚礼都是越隆重越好,她纵横商场这么多年,结交不少的名流权贵,独子结婚,怎好意思不发请帖?

“就说年轻人喜欢西式婚礼好了,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卢思薇略一沉吟:“大不了等我把事情了结,回s市再办一场。”

“了结什么事?”吴碧红多嘴问一句。

“你们不用知道。”

一个从未真正失去过的人,并不明白守护是要豁出一切。

——某人日记

“怕你玩得太野了,不肯早点结束单身生活。”卢思薇坐进沙发里,“嘉卉外公九月份又住了一次院。”

“知道。”前天在家宴上,凌彦齐就发现,郭义谦的手已抖得无法自主饮食。“可他身体状况再不好,半年都不能等?”

“难讲。毕竟八十七岁的老人了。他自己也有这个意愿,想尽快让嘉卉结婚。嘉卉大舅的身体也不太好,他的长子柏宥和你一样,是个万事不操心的。”

这时彭嘉卉也从另一侧的卧房出来,她已打扮妥当,穿一套红色的刺绣薄纱礼服,裙边垂到脚踝,一副盛装的富家千金扮相。脸色平静,看来对这一切早就了然。

凌彦齐问她:“你知道?”

彭嘉卉点头。凌彦齐无声地笑:“都知道,就瞒着我?”

“没有想要瞒你。”彭嘉卉的声音轻柔悦耳,“你太忙了,都没有时间和我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我在微信上问过的,婚礼上你想要什么样的中式礼服?你说随便。昨天拿过来给你试,你又不肯试。”

凌彦齐闭上眼一回想,心里直骂自己是只蠢驴,龙凤褂都在他眼前穿上了,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达成什么条件?”

“大舅答应把asuka的股份转给我。”asuka是大鸣集团旗下的服装快消品牌,在东南亚市场占有率很高。彭嘉卉既是服装设计师,已asuka作为进入大鸣的第一块基石,最容易出成绩。

凌彦齐不太了解这些公司之间的股权架构,多问一句:“大股东是谁?”

“三太太。”

很好。真是比他预料中的还要优秀。何时结婚都能当做筹码,用来和大房谈判。刚回郭家,就对逼走外婆的三太太亮出獠牙。

那么陪她回郭家那个晚上,掌心传递出来的不安和拘束,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戏码。

凌彦齐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可怕。

可他亲口说过,他们是合作关系。牵着她手走进那座大宅那一刻起,他就明白,多为彭嘉卉争利益,便是多为天海和卢思薇挣利益。

凌彦齐望着客厅里一坐一站的两个女人,真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结成同盟。婆婆和儿媳不和的家庭纷争那么多,怎么就不落一个在他身上?

手机在兜里震动。凌彦齐说:“我要想想。”转身回房,将门反锁。陈志豪在听筒那边说:“小凌总,司芃和姑婆都在小楼,你要不要她来接听?”

过两秒,传来司芃略带单薄的懒散声音:“怎么啦?”

“没事。你和姑婆都还好?”

“好啊。”

凌彦齐不知该聊什么,又怕语气会泄露他的慌张和无助,张开嘴说:“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啊。”司芃在电话那端轻笑,“你到底怎么啦?”

房间窗帘未拉,灯也未开,一切事物还像在暗夜里沉闷。凌彦齐只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卢思薇和他说预约的时间是十点半,意味着不到两个小时,他便要在法律上结束单身,成为有妇之夫。

他和司芃说他要放弃婚姻时,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过是知道达摩克利斯之剑尚高悬头顶,日子还可以再过几月。如今仓皇坠下,将他自以为离经叛道的武装瞬间击溃,直入心脏。

那是一种来得快而猛烈的直觉,他要失去司芃了。

他开始后悔,他性格里的随意、怠慢、妥协、逃避,……,它们一步步把他带来这里,醒来时已深陷黑暗。

他蹲坐在地上,艰难地开口:“司芃,我爱你。”再不说,他怕从此以后再没机会。

听筒里的呼吸声异常清楚。他听到司芃止住笑,说“我知道。”沉默一会后,司芃再说:“你在那边呆得不开心吗?”

凌彦齐想哭又想笑。这个时候,只有她在问他开不开心?司芃,你怎么可以傻到这个地步?完全地相信一个要和别人结婚的男人说的甜言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