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聊天,拉近距离,不经意间总会掀起对方的疤。
凌礼不想在酒店与卢家人有过多接触,凌彦齐又不想回巴德申山的公寓见到彭嘉卉。父子两人在小酒吧里呆坐消磨时间。
这么多年不在一起生活,哪怕对面坐的是亲生儿子,越来越像自己,交谈也像个陌生人。凌礼只会说,希望你和你妈妈这些年过得开心,也希望你的婚姻幸福。不需要在这里陪我,去陪女朋友吧。特意上网看了她的微博,是个漂亮又能干的女孩子。难怪你妈也喜欢,这样你身上的担子就会轻一些,……
凌彦齐苦笑:“爸,我喜欢的人不是她。”
“又是你妈的意思?”凌礼愕然后便蹙眉,“她还是这样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都不顾及别人感受?”他望向凌彦齐,后者一副平静坦然接受的样貌。
“她怎么可以把你的人生,也当成生意给做了?”凌礼起身,“我去和她说。”
“都现在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康叔说她这一个多月来,每天都是十二点入睡,凌晨三点就起床。她这么亢奋,公司里那些高管一个个跟听到半夜鸡叫似的越起越早,唯恐看信息看邮件比别人慢了。”凌彦齐拉下凌礼的臂膀坐下,还给他倒酒:“我没事。”
“那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呢?”
“她——很好。有时间,我带她去看你。”
“她不介意?彦齐,怎会有女人不介意这种事?别被人骗了。”
凌彦齐笑了:“骗就骗吧,我本就没资格要求她什么。”
喝了两个小时,郭柏宥也来了。“一堆人在忙,新郎官在这里躺尸?”
“别打趣,什么新郎官?”凌彦齐这两天烦死这个阴阳怪气的人了。昨晚的家宴上,怕彭嘉卉太过拘谨孤单,他身为“男朋友”显得温柔呵护一点,也是应该的。结果郭柏宥斜眼看他,说他用情不专。
好久没有喝醉过。第二天醒来,头痛得要死,凌彦齐也得乖乖起床洗漱,穿定制西服,系袖扣。有人在叩门,他看腕表,才八点二十七分,心里烦躁,有必要这么急吗?
开门后,是卢思薇。“妈,有事吗?”
“认识卓睿民吗?”卢思薇走进来,神情怡然。
凌彦齐边戴领结边点头:“赫赫有名的大法官。”他在n念书期间,也参加社团活动,大四那年还和同学做过“东南亚华人社区历史变迁”的系列人文展览。反响当然很一般,卓睿民那时已退休,专注于社群服务,和李正勤关系也不错,多次为他们站台。
“嗯,那也算是你的良师?”
你非要和人扯上点关系,也算吧。凌彦齐点头,走到镜子前,把领结弄正。
“今天他为你和嘉卉主持婚姻注册仪式。”
“什么意思?”凌彦齐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望向镜子里朝他走来的卢思薇。
“因为预约了今天。”
“今天不是订婚宴?结婚不是要到明年五月份吗?”凌彦齐质问,想把袖扣扯下来。
卢思薇说:“本来是这么安排的,但是出了点情况。”
“什么情况?出了情况,不用跟我说嘛!”凌彦齐脸色发白,拿起手机夺门而出。卢思薇在身后喊,“你要做什么?”
“打电话,别跟过来。”凌彦齐把露台上的门全给封闭,拨通陈志豪电话,那边刚一接听,他立马就问:“有没有人找过你或是宁筱?”
“没有啊,小凌总。”
“司芃呢?”
“也没有吧。我昨天还去小楼看过。”
“你马上再去一趟,快去。到了给我电话。”听到陈志豪平稳的语气,凌彦齐稍宽下心来,还觉得只要出的“情况”和司芃无关,怎样都好。
平复呼吸,他走进客厅,问卢思薇:“什么情况不能和我说?”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朱自清荷塘月色
出国前,凌彦齐再约陈志豪见面:“这几天,你多看着点司芃。”
“怎么,有事吗?”陈志豪不敢望凌彦齐,只管喝茶。
“不知道,感觉会出事。”离订婚的日期越近,越是心神不安。凌彦齐眉头紧蹙,问:“宁筱还住在天海壹城的公寓?”
“对啊。”陈志豪说,“那,司芃知道你去新加坡是干什么?”
凌彦齐点头。陈志豪犹豫着问出来:“她没什么……情绪问题吧。万一在电视或网络上看见你们婚礼的消息,……”
凌彦齐再一次选择性地在脑海里排除“婚礼”这个词。
他了解东南亚的华人传统,不太可能越过订婚直接结婚。他们比较看重这个仪式,可是再隆重也不是结婚。国内这些人怎么回事,传统丢得太久,连订婚结婚都分不清了吗?
“订婚而已,没必要往外传。”
“那位彭嘉卉小姐,也算个明星,我想会有很多人关注,……。”
“提醒一下就好,不至于分不清轻重。”
陈志豪长吁一口气:“也好,媒体上不报道,司芃少受点刺激。”
凌彦齐在脑海里把所有事情都捋一遍后,查无缺漏,他也不知道那点不安的直觉从何而来。想了一圈,说:“拆迁公司已经去到定安村,人多混杂,我怕有人来找她麻烦。”
“哦,只要司芃不耍性子,这种麻烦,我能搞定,你就放心去吧。”
二零一六年十一月三日,凌彦齐抵达新加坡,彭嘉卉自是与他一起来。马上就是双十一,凌彦齐问她的部署如何?她说该布置的都已布置下去,今年不追互联网女装销售的第一名。
卢家的大部队还要延后两日,彭家无一人来参加订婚宴。
徐瑞德来机场接他们回郭家的山顶大宅。车上,彭嘉卉是一脸一身的静默,到门前大坪下车,凌彦齐扶她一把,她的手反握住他的手,掌心微热潮湿,凌彦齐一怔,心想她怎会这么紧张?
“帮我,彦齐。”彭嘉卉站他身侧轻声说。
凌彦齐心中无奈。两人的手牵在一起,相伴进入内厅。郭义谦已在等候,身后站了十来位家眷。彭嘉卉在门口站定,看着满屋子的人,不再走过去。
“嘉卉。”郭义谦先开口,“你终于回来了。”
凌彦齐觉得握住的那只手,一下就变得僵硬。他不太懂一个冷冰冰的人,何以会有这种害怕紧张的情绪。但总归有点人情味了,于是他凑她耳边说,“过去喊一声外公。”
彭嘉卉紧紧扣着他的手,走向郭义谦。“外公。”
“好,好,”此刻的郭义谦不再是叱咤商场的风云人物,而是一心想着天伦之乐的老人。他看向凌彦齐,很开心地说,“没看错哦,你不食言,把我外孙女带回来了。”
他身后站着的一众亲人,除了郭兆旭夫妇,其余人彭嘉卉都没见过。一一为她介绍。
全程凌彦齐都被拽着手陪着,听名字、认人脸,看到眼花,笑到脸都僵硬。
可今天见的还只是郭义谦的子孙,彭嘉卉三代以内的直系亲属。后日的订婚宴上,等着她的,还有郭义谦的二妹三弟四弟一家。这泱泱的一个大家族,怕是有百来人之多。
难怪彭嘉卉会这么紧张,凌彦齐想,要是突然间,他身边也冒出一百来个亲人,头都得大了。
好在这边的人在正式的社交场合都不会过于活泼热情,大多数只点头说声:“你好,欢迎回来。”这其中,四姨郭怡真和排行老二的郭兰因关系最好。见到彭嘉卉,露出还算真心的笑容。她说:“气质还真有点像姐姐呢。”
彭嘉卉拘谨地笑笑:“谢谢aunty。”态度不冷不淡。让凌彦齐有点搞不清楚,这是真性情,还是演戏。
再是家宴。
大家看彭嘉卉的表情,都知她不是心无芥蒂回来的。这么多年不见面不联络,也没什么亲情可诉。且都是富贵中长大的人,傲慢之心比常人要大,没人想在这样的场合多聊两句天,来讨好郭义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