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婆,”司芃走到她跟前蹲下,“我很抱歉,我和凌彦齐的事,一直瞒着你。之前说去酒吧打工,也是骗你的。”她瞥一眼凌彦齐,“都是和他出去玩了。”
“阿齐有没有和你说他要订婚的事?”
“说了。”
“那你知道,和他订婚的人,……”卢奶奶看见站司芃跟后的凌彦齐朝她摇头,只能住口不提。“小芃,这条路不好走。你可知道,我先前和你说过的秀妹,她也走了一条这样的路。”
豆大的眼泪一下就从司芃眼眶里掉出来:“我知道。姑婆,我知道她走了一条什么样的路。”
一瞬客厅都似乎被她的悲怆笼罩。凌彦齐不忍心,把司芃扶起。“姑婆,我还没结婚呢。”
“你都答应订婚了。”老辈人的眼里,订婚就是婚约。婚约可不能随随便便就不作数。
“那也不是结婚。”凌彦齐嘴里嘟囔,“又不是几十年前,结婚了也可以离婚。”
卢奶奶听得生气,哪怕她不喜欢彭嘉卉,这人也是玉秀的外孙女,兰因的女儿。“你婚都没结,就想着离婚?”
“迟早的事,没有人会合伙做一辈子生意。”
卢奶奶不理他们,回房间去。凌彦齐也牵着司芃手上了楼。
“你和姑婆发什么脾气?又不是她让你娶伊万卡二世的。”
凌彦齐大喇喇躺在床上,瞧着灯罩里暖黄色的光,心事重重:“司芃,如果你哪天发现,在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上,我还是骗了你,你会怎样?”
“骗什么?骗我感情?你一直在骗,好不好?”
“和感情无关。是一些人的身份。”
司芃耸肩:“无所谓。身份这种东西,是最虚伪的了。”
凌彦齐坐起来,从背后搂着她:“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因为我都记得。”他往后一倒,司芃仰躺在他身上,一翻身便压过来。
司芃说:“今天刚来例假。”
凌彦齐的手不肯停歇,还在帮她脱衣服:“那也可以一起洗澡。”
司芃睡一觉起来,凌彦齐还在窗侧的桌前办公。她翻个身,大腿压着被子。“几点了?你现在这么勤快?”
“才十一点二十分。不勤快点怎么行?天天要陪你玩,落下的工作本来就多。下个星期还要去新加坡。不赶紧把事情分配下去,等着我妈发飙呀。”
表情是正经严肃,口吻却是懒散无奈。司芃笑道:“你呀,多亏了有这么一个妈,成天在背后盯着,不然混得也不咋样。”
“不说我是妈宝男?”
“得了,谁还不是妈妈的宝贝。敢这样骂的人,通常是嫌弃那个当妈的没钱还爱管闲事。你妈不是,你妈是我们的金主。”
凌彦齐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特不喜欢我妈这种人。”
他以前交往的女朋友,哪怕是和卢思薇见过面吃过饭,得到认可的,当面卢阿姨、卢主席叫得亲切,背地里还是会埋怨她的强势霸道。
司芃是第一个毫不在意“他在他妈那里无所作为”的恋人。这种不在意,说白了,是压根不觉得未来有打交道的可能。她答应他了,仍不相信他们能走得长远。
有时候凌彦齐真拿这个女人没办法,明明身子和心都在他那里,灵魂也为他暂且地停留了,却永远都预备去流浪。
我和你妈不一样,我永远都不会逼你。
——司芃日记
凌彦齐蹲在司芃跟前,捧起她的脸看,她的眼圈已红了,还在躲避他的目光。“要是我们两个人都这么奢望,它会变成现实的。你不要那么抗拒我的安排。”
司芃想摇头,奈何脸被他的手掌箍得死死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说:“无论是帮你冲咖啡的,还是陪你环球旅行的,甚至是生儿育女的人,都不一定非得是我。在新加坡等着你去订婚的那个人,不比我更合适吗?”
“你就这么乐意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不是乐意,是必然。”她的阿婆乐意吗?她的妈妈乐意吗?一个无家可归,倚身于爱情。一个奋力反抗,埋葬于爱情。她不要乐意,她要看到事情发展的必然性。
“你还没有听我说完,我最大的奢望,便是下个星期去到新加坡,发现那位变成了你,我何止会兴高采烈地参加订婚宴。我恨不得马上就去ro(婚姻注册局)与你注册结婚。”
每个字都让她的心在抖动。司芃回想起在阿婆照片里看到过的那座白色庄园,妈妈说那是她小时候住过的家。如果她还能回去,是不是今天凌彦齐就可以不和别人结婚?
司芃忍着哭,忍着拍下心里翻滚的波浪,将他的手从脸上拽下:“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即便她爱凌彦齐,她也不会跑去他们面前,求他们施舍爱与金钱。
“司芃,我只是迫于压力,不得已和她结婚,但我并不爱她。对那个人,谈不上很了解,但真的不值得你对她有任何负罪感。”
“那你对她有没有负罪感?”
“没有。我已经和她摊牌。八月份去看她爸爸,回来的路上就达成了共识。我们只是生意上的合作关系。两边的家族企业都需要对方的资源。”
“我们也是生意关系,另一种。”
“我用钱买你的身体和感情?司芃,你是能买到的吗?这样的话,我买你一生就好了,何苦现在还来求你。”凌彦齐笑了,手指轻轻覆上她的手腕。上面的纹身全被洗掉,留了几条细短的疤痕,要抚摸才能感觉得到,“有时候我们是生气了,有时候是吃醋了,有时候就是开玩笑,才会那样子说。语言不是每时每刻都反应我们的内心。贫穷还是富裕,只是我们的某个不同之处,只依靠它,我们走不到今天。”
他起身坐在她身侧:“我们的真实关系是驯养。”
“你驯养了我?”
“是相互驯养。”
司芃听了,无奈地笑。谁不想一直呆在这个温柔多情的男人身边?
“我一直都清楚,你不打算呆在我身边的原因。我既没有勇气拒绝这桩婚姻,把你带到我妈面前,说我想娶的人是你,也没有勇气逃离,只带着你走。司芃,你失望吗?你眼前的这个男人,看上去要什么有什么,却连你的一点点奢望,都满足不了。”
司芃低头说,“彦齐,你很好。”这是她第一次没有连名带姓地叫他,“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话未说完,她的腰被搂到怀里。头发被下巴抵住,感觉到水滴落,打湿了发根。司芃不敢去看,光是想象他在哭,已让她窒息。
她把离开这件事情想得太简单。她以为享用过她的身体与爱意,便不会再伤害到他。
“可是我并不想去破坏别人的婚姻。”
“什么叫破坏?婚姻要有生命力,才能被破坏。自打他们告诉我订婚的日子,我也在心里一下一下地敲着钟,是丧钟。它还没来,我便在祈祷寿终正寝的那天。即便你走了,也改变不了它的结局。我会埋葬它的,就如你埋葬了过去。但是司芃,你不能因为我还没来得及埋葬,就判我的死刑。”
“你舍不得我走?”
“那你舍得我吗?至今为止,和你在一起,是我这一生中最错误的决定、和最开心的事。”
司芃再也忍不住她的眼泪,这又何尝不是她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她扭转腰身,轻轻抬起下巴,把嘴唇贴到凌彦齐的嘴上。两人在街边热吻。
鼻尖相抵,司芃问他:“你喜欢我什么?”
“像另一个我。”
“要是以后不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