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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在城中央 希夷 3954 字 11个月前

文学院,中央图书馆,淡马锡生命学院,社交俱乐部,……这些轻快明朗,以白,蓝为主色调的建筑,都是凌彦齐熟悉的地方。

许久不曾想起。这一刻它们像搭积木一般,在脑海里层层构建起来。

李正勤在前面说什么,凌彦齐也没听见。自从郭义谦把那戒指交给他后,他做什么都是神游状态。

一开始见到这满目的苍翠和怡人的宁静,他只想,要是能带着司芃在这里生活,多好。和前天一样,他只是笼统地去想,要怎样带司芃来闲逛他的过去。

可随着旧日景物一点点地搭起来,搭得越来越快,这想象渐渐不受控制。哗啦啦的由近及远搭起来,石阶、缓坡、草坪,教学楼、树木,天空,没完没了……,它们还在脑海里不停的建构。

建构起司芃的模样,建构起她那日的穿着,她不一定非短裤不穿了,她也穿裙子,那种长长的,裹着腰的半身裙,一走动,来阵微风,裙子往一边摆去,那双光洁的长腿就沐浴在这片清新里。

再跑去下一个地方,是一面长长的白墙,这里的建筑物,永远都不吝啬展现最简单纯净的颜色。她靠墙站着翻一本书,见他跑过来,抬起目光追随他。不是一闪而过咔嚓留下的不甚清晰的照片。分外的蓝,分外的白,所有的一切都清新耀眼。司芃的五官格外的生动。

就这样子一路跑下去。每处转弯、每个楼下都有一个不一样的司芃在等候着他。可他又恍惚,觉得那个对着他笑的司芃,眼里没有他。

是啊,他凭什么判定这是他的司芃,而不是别人的司芃。

他的司芃,被他留在那个荒唐的世界里。荒唐是掩盖一切的黑色,让人无法道破;荒唐是艳丽的红色,欲念大过安歇;荒唐还是忧伤的深紫色,一颗心永远得不到理解;

他想要这样简单的颜色。蓝天、白墙、绿意造就简单纯粹的空间。他又没法沉浸在这个世界。

就这样自我分裂着,他从肯特岗校区一路跑回utown的星巴克。好久没路跑,出一身的汗,还稍稍喘着气。对面的李正勤瞧他神色不对:“我还第一次见到有学生这样来看望老师的,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听。”

在跟三年的导师面前,凌彦齐不太想遮掩脸色:“我还真烦着呢,要不是在你手下念了几年书,想着那点尊师重道的传统,就不来看你了。”

“你烦什么?”

“女人。”

李正勤拿起咖啡,起身便走:“看也看了,就回去吧。自古以来,富贵人家出情种。这事,老师帮不了你。”

前段日子郭义谦亲自来问他情况,说要把外孙女嫁给他。看来是不乐意。凌彦齐拉着他手:“rry,其实我现在觉得,在新加坡住下来也很好。”

李正勤拍他肩膀:“知道,可有些责任,对你来说是没法舍弃的。”

他走后,凌彦齐仍坐在这里。这间星巴克就在学生宿舍楼下,早上八点,户外还不闷热,大半的人都坐在室外廊下吃面包喝咖啡,看书。头顶上的南洋吊扇悠悠转着,往外望,是一大片葱绿的草坪。

这景色真是再熟悉不过了。从根本不可能和司芃过这样生活的绝望中苏醒过来,凌彦齐的心跳和呼吸都渐渐平顺。

八点半,他打电话给卢思薇汇报昨晚和郭义谦的见面成果。卢思薇问他在哪儿。

“学校。上午的会议,我不参加,问题也不大。”

是没什么问题。郭义谦那关他过了,大鸣集团的态度就明朗多了。两家合开项目公司的事情,已提上日程。离马来西亚政府确定的最后招标日期,不到三个月,有许多磋商配合的事情。没凌彦齐什么事,他先行返回s市。

凌晨三点醒来,以为你在我身边。做了噩梦,梦见枕边睡的不是你。

——某人日记

喝完这杯酒,凌彦齐起身要走:“跟你没什么好聊的,我回酒店睡觉去了。你买单。”

“哎,我们都三年没见面了,不醉不归,好不好?”那种狠劲转瞬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和酒精更相称的萎靡之色。

凌彦齐觉得悲哀,为他也为自己,他害怕过几年也会变成这种阴晴不定的家伙。

“不好,我明早还要去肯特岗。”

走了几步,凌彦齐蓦地想起他曾看过的一篇采访稿,说郭义谦至今仍只看传统纸媒的新闻稿件,没有任何社交账号。记者问他,不怕新时代新思潮的冲击,不想了解年轻人的想法吗?郭义谦挺神秘地说一句,除了人工智能,太阳底下无新鲜事。

于是他转身问:“你们老爷子怎么会有嘉卉的微博账号、公众号?”这些还都是国内互联网流行的那一套,算不上全球化的潮流。

总不可能是郭家人给的。无论大房,还是三房,他们巴不得郭义谦直到死,都保持对二房不闻不问的态度。

可他总觉得,以郭义谦的顽固和强势,能够重新接纳彭嘉卉,还这么急不可耐,不仅仅是内心的变化,应该也有外部的推力。

而这段路程,恰恰也是彭嘉卉在社交平台越来越发光的时日。

“那边给的吧。”郭柏宥漫不经心,“不然呢,他也没有其他途径能了解这宝贝外孙女。”

终于躺到酒店的大床上,凌彦齐才把下午照的落日海景给司芃发过去。太晚了,没有回音。他便打开彭嘉卉的微博,看一圈后发现挺有规律。

每天会发条原创微博,两条用来发公司动态和衣着新品,其余的,配合她的生活琐事,诸如锻炼、旅行、阅读,发一些激励鼓舞的小短文,这些文字通常都有上万的转发和赞。周三周六早上转发公众号的几千字软文。周二周末晚上开直播。

他在黑夜里静静地想彭嘉卉这个人。不能装看不见了,她很快就要和自己的命运绑在一起。距离第一次见她,正好半年。他本以为她是个毫无思想的“消费主义造物”,她穿戴的,她表达的,她呈现的,都是网络里甚嚣尘上的东西。

可接触后,发现那是假象。她包裹得极其完美,除了生日派对后的那点心事吐露,几乎没有人可以从外在去突破这层假象。

哪怕是她用心打理的微博,这是她事业的起源,也翻不到任何一点和真实内心相关的文字。

哪怕是发现男朋友有了别的女人,亦不能给她的心理防线,造成任何攻击。

她懂得谈判,也懂得妥协。

经历了什么,会让一个年轻女孩变得这么无情而强大。经历了什么,会让一个等着继承庞大遗产的年轻女孩,另辟蹊径地去做网红。

绝非那一两千万的利润和虚妄的人气。郭义谦的外孙女,眼界不至于这么窄。

凌彦齐不停地往前翻看历史微博,发现不止有“妈妈的连衣裙”系列,还有“外婆的手工刺绣”系列,她还专门做过一期探访自梳女的直播,可她从来没去看望过姑婆。甚至于,她还穿郭兰因昔日的礼服,摆一样的姿势照相。

照片里郭兰因的脸庞被一颗红心遮挡,不过看身材站姿,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他又想起,姑婆和郭义谦的表述中,一再表示她此前是个十分叛逆的孩子。她想用“网红创业”的身份来掩盖这份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