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楚。但秀妹以前的信里有讲过,她有不少楼收租的。”
那就是了。名流富商在家族内部设立信托基金,是件稀松平常的事,郭家子孙们理应见怪不怪。如果在宴会上都要拿出来讨论一番,无疑这份信托是十分的让人垂涎了。
大鸣不再是当年的造纸龙头。经过郭家两代人五十多年的运筹帷幄,它的主营业务极为多样化,航运、酒店、金融、地产、商贸都有涉及。彭嘉卉太过年轻,且无后盾,难以在大鸣的实业蛋糕里分到一杯羹。
郭义谦最可能给予的是易于变现的物业及现金等价资产。
会议论纷纷,是因为信托资产升值太快。过去这几年,全球经济并不景气,唯独中国楼市一路飙升。
凌彦齐既然主管定安村b区项目,自然清楚,尚未签署协议的业主当中,有一家是企业法人。这家专做不动产投资的景峰公司,在定安村拥有5栋8层以上,总建筑面积超过1万平米的住宅。
这家公司的开办人自是郭兰因与彭光辉。09年彭光辉的股份全数转给司玉秀以及大鸣旗下一家不动产专业服务公司。郭兰因和司玉秀去世后,她两人的股权被新加坡一家私人机构托管,2013年托管协议中止,郭义谦家族信托第二梯队的房产信托入主景峰。
在卢奶奶告诉他这些之前,凌彦齐从未深想过这家公司实际控制人的更迭和博弈。更不会把它和彭嘉卉单独联系在一起。
这还只是在定安村里。其他地方呢?
凌彦齐给小潘发信息:“麻烦你今晚加个班,查一下景峰投资所持有和管理的物业资产,尽快给到我一份详细名单。”
他很少会在下班后布置任务。那些喜欢在下班后还打扰下属同事的,在他眼里都属于操之过急的人。他不认为提前10小时或是推后10小时,能对一件事产生关键性的影响。
但这会他是真急,恨不得眨个眼睛,小潘就能给他发邮件过来。
第二天上午,小潘给到他清单,除了定安村的五栋楼宇,列表里尚有五项资产名目。
小潘脸色抱歉:“凌总,这家公司不是上市公司,不需要对外发布业绩公告,行事也很低调。我只能通过朋友在s市的不动产备案系统查到它在s市的物业,如果没登记在它名下就查不到,其他城市还有没有,也不好查。”
“好,辛苦了。”
凌彦齐瞥到清单的最后一条,s市中心区xx路123号,占地1833995平方米,建筑面积3260522平方米。物业的租用方是大鸣集团旗下的连锁商场,已在那处营业超过二十五年。
这间商场凌彦齐十分熟悉,就在他家附近。偶尔下班后会去买点东西,因为好停车。
为什么好停车?因为它就像一个两倍大的足球场,中间立着一栋低矮的长方形建筑,环绕着它的,全是露天停车场,再加上地下两层车库,来这里,几乎不会找不到停车位。
离这间商场十分钟路程,有s市最大最好的市政公园,有排名第一的三甲医院,还有排名前五的私立外国语学校。周边的房子,即便是最破落的二手房,都已卖到十五万元一平米。
这么好的地段,只盖一栋五层的商场,在卢思薇眼里,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她觊觎这块地很久了。都不用底下的人做策划,她脑海里就有现成的。
近两万的建筑面积,能盖个超高层的双子塔,一到五层是各种会员准入的高端沙龙、私人俱乐部,怎么低调神秘怎么来,六层以上做一梯一户的大平层,建筑设计装修风格,全都可以私人定制,此外还有智能家居服务、终身管家,……
黄金地段,三十万一平米都不愁卖。
可她拿不下这块地。因为早二十年就卖了。人家就是不想盖房子、不想炒地皮,就是想收点租金,你也不能奈何人家。
卢思薇每次驱车经过那里,两个鼻孔都在喷烟。可她又不得不佩服人的眼光。
郭义谦纵横商场半个世纪,业务横跨全球,手上得有多少这样的稀缺资源呢?
也是凌彦齐太懒散,要是对彭嘉卉的家世多点留心,也不至于现在才发现,他母亲对他俩“必须结婚”抱有不可动摇的执着。
他点了烟抽,目光涣散,觉得无望。那种一眼就可以望到死的无望。
总以为前方有无数条路,非要回头看过往,才知有且只有一条路。
——某人日记
凌彦齐突然坐直了看她:“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当你男人看?”
“当啊。”司芃耸肩。这祖宗脸色又不好,卢奶奶就睡在隔壁,还得哄着,“你看我在床上多乖,任你蹂躏。”是真心话,只不过近墨者黑,说出来也是那般的油腔滑调、不正经。
“那你还这么平静地和我讨论——我要娶谁的事?”
“不然呢,哭丧个脸?我们不一直都在讨论你和别的女人的事,我和别的男人的事吗?结个婚嘛,又不是世界末日。”
凌彦齐苦笑一声:“是呀,又不是世界末日。其实和谁结婚,我一点也不在乎,我早就放弃了。”
“放弃什么?”
“婚姻。我特意翻了下婚姻法,写得最多的是财产分配,跟爱半毛钱关系没有,认为结婚必定有爱,无非是世俗偏见。”
他想,这世上多少人的婚姻是奔着利益去的?他看着司芃:“真是一场商业联姻,娶哪一个不都一样?可你不一样。无论我费多少心力,你都受得住。如果说我要什么回报,就是你得一直陪着我。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许走。”
“你对你未来的妻子,就没一点愧疚心?”
“她不傻吧。如果一个男人只会敷衍她,从不亲近她,她还亲眼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都这样了,她还要结婚。她能有多无辜?反正我既不骗她感情,也不骗她钱。”
“你好残忍。”司芃叹气,“我没问题。不过这世上的事,未必都如你意。”
在酒店住到第三天,司芃站窗前,看到洪水哗啦啦地朝下水道涌进。两个小时后,永宁街西出口的淤泥露出湿乎乎的面貌。
到下午环卫工人将大半淤泥清走,道路虽然还不太干净,但已无碍行走。司芃便回了趟小楼,请钟点工将花盆搬去花园,再把屋里屋外的淤泥和积水清走。
凌彦齐下班后过来,见司芃不在,便问卢奶奶:“姑婆,你为什么认定司芃就是司家的孩子?”
从被淹的小楼爬上岸后,他并没让陈志豪去派出所找关系,查司芃的户籍和居住信息。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直觉。
陈龙被抓后,司芃给麦子、陈奶奶送钱,还照顾他的女儿陈雨菲。要说情深义重,也是无可厚非。陈龙救过司芃,还白养她这么多年。
可陈龙为什么要救司芃?只是老阿婆救济过几顿饭的话,不值得心狠手辣的黑社会大哥当面和人结梁子。司芃当年肯定为陈龙做过什么,才会让他在那么危急的时刻出手救人。司芃肯定做过什么,才会让陈龙把她撇在咖啡店,看似“流放”,实则保平安。
凌彦齐怕这样一查,打草惊蛇,把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的司芃再牵扯进去。这种风险,哪怕概率再小,他一概不冒。
“不了。你上趟三明岛,去她家看看。”
陈志豪上三明岛后,拍了照片过来:“这是她的家,很多年没住人了。”
“现在岛上的主业是搞旅游。本地岛民只剩八户,对彼此的情况,都很淡漠。去打听情况,只说这一家人姓刘,夫妻两个,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很小时,为逃避罚款,已送到岸上亲戚家去,再也没回来过。后来妈妈得病死了。再来便是四五年前,小儿子要念高中,父子两个都上了岸,也没回来过。”
姓刘,莫非是司玉秀帮她改的姓?他心中已有想法,想和姑婆来印证一下。
“你打听到消息了?”卢奶奶问。
“没有,就是想问问你。”
“长得像啊。”
凌彦齐心里咯噔一下:“长得像玉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