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奶奶点头:“好啊,可是阿齐不中意喝白粥。”
“噢,”司芃没想到他还这么挑剔,“那我看看能做什么吃的?”
她去开冰箱对门,“做个简单的西式早餐,ok?烤面包、煎培根,还有鸡蛋。”翻到包装好的蔬菜,“还可以做个蔬菜沙拉。”
“麻烦——司小姐了。”一直叫司小姐,卢奶奶也觉得别扭,但叫人阿芃,会不会让人觉得是故作亲热,想要占她的好处?
司芃把食材一一拿出来:“卢奶奶,你不要再叫司小姐了,叫我小芃就好。”
凌彦齐昨晚睡的时间太短,今早起床比闹钟晚了一个小时。等他下楼,司芃已把早餐做好,半桌子的中西荟萃。就连卢奶奶,也衣衫整洁的坐到餐桌边,已经吃完了。
他进厨房,边系领带边问:“都是你做的?你几点起的床?”
虽然他已尝过司芃亲手做的咖啡、蛋糕和简餐,知道她有两下子,但印象已根深蒂固,她绝不是贤惠又勤快的田螺姑娘。
“六点啊。”
“为什么不多睡会?”提防姑婆听见,凌彦齐故意压低声音。
“那要睡到几点钟?老人家一向起得早,难不成要她等两三个小时才吃得上早饭?”水声哗哗,司芃在洗煎锅。
厨房案台上还堆了不少要洗的器具,凌彦齐指着问:“你这又是干嘛?”
司芃凑近一点说:“我觉得那些没有洗干净。”这也不能怪卢奶奶,八十多岁的老人,手脚、眼睛哪有那么好使。
“你只是过来照看姑婆,不是真的来做工的。”
“可这些东西,我自己也要用啊。”
“你先放着啦。”领结总是歪的,凌彦齐只得扯下来重新打。“等一下我买个洗碗机,装……,”他指了指消毒柜的地方,“这个柜也没什么用,打掉,装洗碗机好了。”
“你等会有时间?不用去上班?”见他和领带耗上了,司芃把手洗净擦干,勾勾手指,“拿过来,我给你系。”
“当然是派人去做了。昨晚是谁和我说,我是个有钱人,一堆的人都等着我去指使?”
领带系好了,低头看一眼,像模像样,凌彦齐说:“等会再收拾,先去吃早餐。”
“你起得太晚,我们都吃过了。”司芃突然问:“我给你的手冲咖啡壶,你放什么地方了。要不要给你冲一杯?”
“我放在客厅,马上拿过来。”
等司芃端上这杯日晒耶加时,整个餐厅都被裹在浓郁的芬芳里。有段时间没喝到这杯咖啡了,凌彦齐还真是甚为想念。
再配上烤得香脆的面包,抹上地道的咖椰酱,三片煎得焦黄香脆的培根,一个白腻嫩滑的煎蛋,撒上手磨胡椒粉,再来一份新鲜养眼的蔬菜沙拉。
原本睡眼惺忪的早上,一瞬间就变得元气满满。他都快要感谢姑婆的骨折了。罪过罪过。
我花了四年时间画得像拉斐尔一样,但用一生的时间,才能像孩子一样画画。
——毕加索
“怎么了?”司芃问他。
“没事。”凌彦齐把画放回原处,“你知道现在的儿童美术培训班里,最喜欢临摹谁的画?”
“谁啊?”司芃配合地问。
“马蒂斯。楼下客厅挂着的那张金鱼就是他的临摹作品,我小时候也临摹过。很多人都说,他画的就是儿童画,凭什么要卖那么贵。”
司芃笑出声来。凌彦齐坐在她身侧:“真不骗你,这么说的人当中,也有我妈。”
无法入睡的晚上,他愿意和她聊天,哪怕只能驱散一平方厘米的黑暗与孤独。
司芃笑得更开心了:“他的画卖多少钱?你妈买了吗?”
凌彦齐点头:“早些年她对古董艺术收藏并不乐衷,这几年大概不想让人说她是暴发户,想培养点艺术情操,会通过私人洽购收藏一些珍品。去年伦敦苏富比的拍卖会上,有拍下来一幅马蒂斯的。”
既然司芃已经知道他的背景,也没必要总是绕开不说。
“哦,就是《黑色椅子上的宫女》那张?”
“你知道?”
“新闻都播了,15还是16个亿?来自亚洲的神秘买主。”司芃转回头看那几张油画,“我也觉得,他的画挺像儿童画的,但又不是。大家通常都先看到他画的线条,然后想没什么难的,我照着画也可以画出来。但是不一样,他的色彩与构图,根本不是可以学来的。”
“是啊,那可是让毕加索都嫉妒的天才画家。”
凌彦齐看司芃凝望那些尚显稚拙的画作。他挺意外,她懂绘画,还喜欢马蒂斯。他轻声说:“其实他不止是个油画家,还是个版画家。”
司芃把目光转向他。凌彦齐接着说:“只是他的版画没有油画出名,即便是我,也买得起几张。”
司芃不言语。一直以来她就是个学渣,喜欢什么也从不深究,只好听凌彦齐说:“在法国南部有一个叫尼斯的城市,马蒂斯在那里呆了三十八年,直到死亡。他摒弃了让自己声名大振的野兽派风格,专注于那些原始简练的线条。他还是很喜欢画裸女,寥寥几笔就能准确捕捉到人物的形态和情绪。”
“那里有马蒂斯的博物馆,收藏了他不同时期所作的四百多幅作品。”他眯着眼,似乎是在回忆,“是一栋热内亚式的别墅,盖在一片橄榄树林里,旁边还有一处罗马竞技场的遗迹。”
吊灯的光只能落在他高挺的鼻子上,鼻梁外侧留下大片阴影。司芃静静地看着他,他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尤其是下颌骨的线条,从下巴往后走到与脖颈的交界处,利落地转折向上。这种脸庞一般都会给人高高在上的冷峻感,凌彦齐却没有。
他是个和颜悦色的谦谦君子。此刻他说起马蒂斯在蔚蓝海岸的最后岁月,语调轻柔,像是夏夜里吹进心里的晚风。
原来真有人,光是说话就能迷人。
“你去过吗?”
“嗯。”凌彦齐握住司芃的手,“以后我会带你去。”
“好啊。”司芃回答得很快,语调又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