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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在城中央 希夷 3938 字 9个月前

她的动作无比娴熟。她在咖啡店打工,凌彦齐当然知道她会做饭菜。可她的娴熟,又不止针对做饭菜这件事,而是这里的每一件事。

他还挺惊讶,她能在这些抽屉和柜门里,轻而易举找到各种食材配料。

姑婆的厨房,有它独有的密码。换做他,恐怕都没法在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到酱油。姑婆说,我的厨房和你的书房一样,都是有领地感的。

偏偏这么有领地感的地方,一点也不排斥司芃。它更像是个闭合的磁场,在她光临踏入的一瞬,配合地开了一条缝。

凌彦齐看两眼后,往客厅走。姑婆吃完面,精神好些,唤他过去坐在身边,轻声说:“阿齐,我知你在担心什么。这个司小姐,只是打扮不太好看,但是人真的不错,我和她打过好几次交道,是个纯良的孩子。”

她的脸上还有隐隐的笑容:“刚刚那碗面,还让我想起六十几年前,去别人家做客,吃过的那碗面。”

“哦?”姑婆很少和凌彦齐说起过去的往事。今晚他要在小楼歇下来,自然有时间愿意陪她聊一聊,“味道一样?”

“哪还记得味道?当然都很好吃,不过是样子一模一样。我娘做菜爱放酱油嘛,我随她,看到通白通白的面汤,印象总会深一些。心里还想,这家人真是穷,穷到连酱油都买不起,什么都不放的面,哪有味道?其实人家以前都是用熬四五个小时的鸡汤来下面的,没有鸡汤而已。”

她拍凌彦齐手背:“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得学做饭照顾自己,让她留下来啦。回去不要跟妈妈舅舅讲,我腿骨折这件事跟她有关系。我怕他们不许的。”

凌彦齐点头答应。姑婆如此喜欢司芃,出乎他的意料。

司芃从厨房出来也不休息,要推卢奶奶去一楼的洗手间:“天气好闷,我帮你洗下身子。放心好了,我不会打湿这石膏。”

卢奶奶慌了,她还不习惯在他人面前裸露身体:“不用,我洗把脸,还有手脚洗干净就得了。”

“那也行。”司芃打温水出来,拧干毛巾递过去。等卢奶奶洗净脸擦干手,她又换盆水出来,给她洗脚,哪怕只能洗一只脚。

凌彦齐瞧着,做这一切的司芃,是极细心极认真的,像极她在灵芝山寺上香的情形。她不是贤惠传统的那类女孩,她如此照顾姑婆,只怕是太想她的阿婆。

凌彦齐也想起自己的外婆。她过世好多年了,他却很少想她。

她走时,他尚在新加坡念书,听到病危消息,回国直奔重症监护室。门外看到卢家一家人,都还平心静气。他们尽了全力,从外婆患病开始,无论是最尖端的医疗科技,还是进口药品,能用的全用了。外婆清醒时讲过,这是她的命数。她才七十一岁。

然后,丧事了了的第一个深夜,卢思薇捧着她妈的遗像,瘫坐在奢华冷清的大宅里,撕心裂肺地哭。

彼时还没有管培康,她揪着凌彦齐的袖子哭:“我没有妈了,我再也没有妈了。”她捧着凌彦齐的脸,那些白日里武装她的眼影蜜粉,成了一道道的泪痕。

“你知道妈妈是什么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那一年我离开你爸回s市,没有一个人支持我。我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到西站,蓬头垢面和一群外来工挤在一块,一眼就看到我妈站在月台上。我的心本来是很慌的,我怕自己选错路,我怕以后过得不好,连累你。可我一看到我妈,我就踏实了,不管怎样我还有她,对不对?只要有她,我就不会流离失所,我就有家可以回。彦齐,你知不知道,我没有妈了?”

凌彦齐把卢思薇紧紧搂在怀里,说:“你还有我。”

他一样地泪流满面。他的悲伤,不仅因为外婆过世,还因为他的妈妈再也没有妈妈。他从没想过,原来他这么爱她。这些年的沉默隔膜都存在,且在一天天变大,变得沉重,但意外的——它们并不能将这份爱磨掉半分。

也就在那一刻,他决定彻底原谅卢思薇。不止是原谅,他还会一直陪着她。

要怎样劝说一个心碎的人,莫要徘徊在旧日时光。

——某人日记

司芃见他俩在病房没呆几分钟就离开,怕无人看管卢奶奶,抱着包往回走。护士看到她,立马叫住:“赶紧的,推奶奶去做心电图。”

司芃说:“她家属来了,好像在帮她办转院。”

“转院也不妨碍做这个。到时把检查单带过去就行了。”

司芃只好进病房,和卢奶奶说:“我推你去做心电图。”她要扶卢奶奶,便把包扔在床上。走时也没拿,反正手机在兜里。钱包呢?钱包里没钱了。

凌彦齐和周子安回病房,没看到卢奶奶,急忙问护士。

“那位小姐推着去做心电图了。一时半会没那么快回来。”

“哪位小姐?刚才和你在走廊聊天的那个。”

“聊什么天?是她送姑婆来的医院。”凌彦齐若无其事地说,然后看到扔床上的包,想起刚才瞥到的那一幕,司芃在吃什么药?

于是趁周子安给同事打电话,迅速拉开包的拉链,摸到一个药盒拽手心里。对着光打开一看,是毓婷的紧急避孕药。

此时周子安转身过来:“彦齐,要是这边没我什么事,就先撤了。”

凌彦齐慌忙把药盒塞进兜里,他觉得疑惑,这和他知道的常识不符。“子安,还有个事想问问你。”

“好啊,你说。”周子安头也不抬,看着手机。

“你是胸外科?”

“对啊。”

“算了,我不问这个。”

“那你问什么?”周子安好奇心被激出来了。

“跟——女人相关的。”天已经全黑了。窗外十来远,是另一栋住院楼,一间间的小格子灯火通明,很多都还没来得及拉窗帘。这边望去,病房里人来人往。凌彦齐还在思索要不要问。

“懂女人,那才是我的专业,好不好?”周子安来劲了,“难得能给凌公子出出主意,放心,这个咨询费分文不收。”

“真的是挺专业的问题。”凌彦齐有点难堪,可他一定要知道真相,“女人,在生理期怀孕的几率有多大?”

果然话音刚落,便看到周子安张开的嘴巴,也是过于夸张了。“不是,你知道她生理期,你还上她?”周子安笑得过分,“你好这一口?”

“事先不知道罢了。你直接告诉我就成,别东拉西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