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四点二十了,司芃想,她得快点走,才能在四点四十五分到达灵龙国际学校。
平日熙攘的学校门口,今日里冷清,所以发现陈雨菲并不难。从教室到校门口,十来米的路上,她一直耸拉着脑袋。已过肩的头发散了,没拿皮绳紮起来。穿粉色的形体服,下搭白色裤袜,不经脏,裤管上全是灰印。
陈龙出事才过半个月,他女儿已从众星捧月中,摔到尘埃里。司芃走到跟前,唤她:“陈雨菲?”
陈雨菲瞥她一眼,眼神冷漠而警惕。真不是十岁的孩子该有的眼神,司芃一愣,下意识地说:“你妈让我来接你放学。”
小女孩哼哧一声:“我看上去像很好骗的那种小孩么?白痴!”她推开司芃:“一边去。”说完只往前走。司芃两步就追上:“你妈让我给你过个生日。”
陈雨菲站住,面无表情地看她:“我不认识你,我妈没你这号朋友。”
司芃掏出手机:“要不,你给你妈,哦,你妈在医院,给你盛姨打个电话,我是她咖啡店的同事。”
陈雨菲和她表姨说几句,又把手机还回来,看司芃时,眼神里多了点狐疑和好奇:“你就是咖啡店那个婊……”赶紧改口,“女的?”
“什么女的?”
“我妈说的,我爸有好多女人,你是他养咖啡店的那个。”
“算是吧。”司芃懒得和她说清楚,“你奶奶手机号码多少?我带你出去,得跟她说一声。”
“跟她说干什么?”
“你没按时回家,她会着急。”
“着急个鬼!我巴不得气死她们。”
司芃站住不走。陈雨菲凶她:“干嘛不走!”
“不打电话回去报备一声,就不走。还有,你要再这么凶,拉倒,生日也别过了。”
陈雨菲恨恨看着司芃。司芃不理睬她,点开手机玩游戏。过十分钟,这女孩才过来服输:“我奶奶经常接不到电话,打我婶婶的。”
电话通知后,司芃才带她离开。陈雨菲又开始霸道:“你怎么给我过生日?”
往年她过生日,可都是一场盛大的派对。司芃说:“你妈说了,带你吃几对鸡翅,买个蛋糕,就可以了。”
“打发乞丐呢!是我过生日,吃什么得听我的。”对面广场正好有一家哈根达斯,陈雨菲飞奔过去,朝柜台喊:“给我一款小公主的冰淇淋蛋糕。”
服务员愣住:“请问有预约么?”
陈雨菲眉毛一立:“预约什么啊,我现在就要,你们现做。”
司芃追进来问:“你要什么?”陈雨菲指向冷藏橱窗:“这个。”
服务员说:“不好意思,那是我们为客户预留的。”
那蛋糕不小,且全是冰淇淋,一个人吃不完。陈雨菲说:“不还有你嘛。”司芃摇头,说:“我今天不吃冷的。你换别的。”
于是,陈雨菲朝服务员伸出两个手掌:“那给我十个冰淇淋球。香草、巧克力、抹茶、……”服务员望向司芃,司芃打断她:“你要这么多干什么?”
陈雨菲愤怒地放下手臂:“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冰淇淋了,今天不是我过生日!”
“过生日也不是这个过法。两个冰淇淋球,你要什么口味。”司芃的决定也很粗暴,“我跟你非亲非故,这生日过不过,跟我真没什么关系。你要不听话,我何必给自己找事做?”
这平静又陌生的话语,让陈雨菲立马镇静下来。那带点乖张讽刺的笑又露出来:“知道了,一个香草,一个抹茶。”
尽管我曾盘算着要逃脱自己,但别说逃脱的出口,我连自我认识的入口都还找不到。
——森山大道《迈向另一个国度》
“站住,那个女人呢?”
凌彦齐在楼梯处站定,不确定的语气:“还在她宿舍吧。”
卢思薇心里不好受,她暗自发过誓,自从儿子去新加坡,再也不能打他。本来做错的人是他,该受惩罚的也是他,可这巴掌打出去,倒是她的内心更受谴责。
“你什么打算?”
凌彦齐反问:“我要做什么打算?”他脸露讥笑,“我又没强迫她。”
“你之前认识那个女人?”
“昨晚才是第一次见。豪仔没跟你们说么?”
“他说,没出事前,你和她就看对了眼。”
“对啊,所以才会去帮忙。”他挠挠鼻尖,“本来不就是去寻欢的?”
“你知道那女人姓什么?做什么?”
“关我什么事?”
真是酒后乱性?卢思薇不信:“你什么意思?”
“妈,我能有什么意思?我现在酒醒了,我知道自己冲动,我也很懊悔,就当我玩了次一夜情,别揪着不放,行不行?”凌彦齐揪着眉心,靠向栏杆。
短暂的沉默后,卢思薇再开口:“你就真的那么不喜欢嘉卉?”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是你女朋友。你有欲望有冲动,”卢思薇真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和儿子讨论天海的前景,便要讨论他的性冲动,“你该去找她,可你宁愿去找一个妓女。”
“你怎么知道她是妓女?”
“那个叫刘勇的,就是沙南一带的鸡头,和他有冲突的女人,十有八九也是这一行。”
她的语气轻蔑到无以复加,如刺扎在凌彦齐心中。但再想,稍感松慰,她还不知道司芃的真实身份。更也许,她不屑去找。
卢思薇再说:“阿康也跟我说,叫我不要在女人的问题上管你管得太死。只要你和嘉卉结婚,我不介意你在外面养女人。”
起码在这一刻,她知道他确实不开心。
凌彦齐抬起头看她,轻笑一声,多少有点不以为意的样子。
“但不仅是你喜欢,也得我点头。条件不高,身家清白、性子温柔简单就好。”
“知道了。”简简单单三个字,又透露不出凌彦齐的情绪。
“昨晚这种事,没有第二次了,你最好记住,不要逼我对你用手段。”看他颓废的神情,卢思薇又说,“上去洗澡吧。”
凌彦齐叹气,遵命。心想幸好被辅警看到,当成一则风流轶事。无人去深究他和司芃的关系,也算暂时逃过一劫。
凌彦齐走后,司芃睡到下午三点才起来洗漱穿衣,然后出去随便吃点东西。手机有提示,咖啡店的银行账户上收到况哲打过来的六万五千元。她便想着,该如何把这钱给分了。
她发信息给盛姐:“麦子怎样?”盛姐是麦子表妹。当年司芃一去咖啡店,盛姐后脚也跟去了。况哲还埋怨,说咖啡店又不是慈善机构,龙哥怎么可以再三塞人进来。
“在医院。孩子保不住,引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