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歧贞直到傍晚,才去见了她的闺蜜,装作她外出刚回的样子。
一看到陈太太金姝,她也吓了一跳。
陈太太比徐歧贞小两岁,瞧着却像六十多岁的人,头发花白。她年轻时稍微丰腴,如今却瘦得皮包骨头,故而脸上的皮很松,满脸皱纹。
徐歧贞的眼泪差点就要下来了。
“金姝,你怎么?”她声音梗住,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金姝拉住了徐歧贞的手:“歧贞,咱们好些年不见了。我这些年一直生病,就没好过,瞧着是不行了。你还好,很健朗年轻。”
久病缠身的人,能有这么副模样,已然很好了。
陈太太很惜福。
她说话气息不足,还是冲外面喊了声:“素商。”
一个年轻女孩子走了进来。
女孩子眉目精致,穿着一件白色长裙,齐耳短发,伶伶俐俐站到了陈太太和徐歧贞跟前。
“这是我女儿。”陈太太对徐歧贞笑道,“素商,这是你歧贞姨母,我跟你说过的。”
徐歧贞错愕。
前段时间,徐歧贞和她姐姐徐琼贞聊起金姝,才知道她有两个儿子,一个早年夭折,一个三年前死在了抗战里。
没听说过她还有女儿。
且这女孩子,跟金姝一点也不像。
“姨母。”女孩子恭恭敬敬称呼了徐歧贞。
徐歧贞回神,略微一笑:“你叫哪两个字来着?”
“素商。”女孩子道,“‘《礼记月令》曰,孟秋之月,其音商’,我是七月初四到我妈身边的,那天正好是立秋,充当了我的生日,所以叫素商,素商即秋令。”
徐歧贞看向了金姝。
金姝从小饱读诗书,这像是她取的名字。
“我忘记了跟你说,这是我领养的女儿。”金姝拉了陈素商的手,“养了十年了。幸好养了她,给我作伴。”
金姝和徐歧贞通信,一直是用电报,也是一年半载才一次。
电报每个字都要钱,而金姝领养女儿的事,也不是三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想着将来见面再提不迟。
徐歧贞看着陈素商,见她生得周正,不免心中一动,想到了自己的儿子颜恺。
“素商,你几岁了?”徐歧贞问。
“我不知道。”陈素商不好意思笑笑。
金姝道:“她应该满十八了。她到我家里来的时候,已经瞧着有七八岁的样子,我们估计不出她的年纪,就照八岁给她算的。如今十年了。”
司行霈消息灵通。
“陈定放弃了三万人的队伍,自己带着妻小跑了,任由那三万将士做了俘虏。”司行霈道,“南京是非要弄死他不可。”
颜子清很骇然:“这混账东西!”
司行霈默默抽烟,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你怎么突然问起他?”司行霈沉默了半晌,转而问颜子清。
颜子清道:“他太太是歧贞的好友,陈太太发电报给歧贞的,说陈定想要我们家庇护他。”
司行霈努力把自己的情绪抽出来。
他在十几年前就放弃了岳城和平城,如今那边的人是好还是坏,都跟他没关系。
新加坡才是他的新家。
故而他冷静又客观道:“那敲他一笔钱好了。”
颜子清沉默了片刻:“这种人也能收?”
“你拿南京的俸禄吗?”司行霈情绪不善,“人家怎样,与你何干?这是政府内部的事。”
颜子清:“”
他总感觉司行霈说话像赌气似的。
也许,司行霈气恼的,是那些事都跟他无关了,他想要插手都毫无立场。
颜子清挂了电话。
徐歧贞又问了颜子清,事情到底如何了。
得知陈定犯了那么大的事,徐歧贞的心往下沉,想着陈太太金姝怕是没有好下场。她心中沉甸甸的,不敢乱发主意。
“那还是算了。”徐歧贞道,“他是犯了大错。”
才过了四天,早膳的时候,佣人进来说,说门口来了一行人,投奔太太来了。
徐歧贞打了个激灵。
不会是陈家来了吧?
她才收到电报不久,怎么这样快?
“是什么人?”徐歧贞慢慢站了起来。
佣人道:“有老有小的,还有几个年轻男人,像是随从。”
徐歧贞看向了颜子清。
颜子清道:“要不你先躲起来,我去看看。我跟陈家不熟,或翻脸或接纳,都好说。”
徐歧贞点点头。
颜子清这一走,约莫两个钟头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