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六教导杨万:“你记住,穿上锦衣卫的这一身飞鱼服,就要怀疑一切!”
入夜,月暗星明。贺六在钦差行辕的水榭边散步。他看到前方凉亭之中,站着一个人。
往前走了两步,贺六看清了,那人是钦差副使,钦天监监正东方凡。
东方凡仰着头,出神的望着天空中的星象。他没有察觉到贺六进到了凉亭。
贺六咳嗽了一声,东方凡这才转过身来:“六爷,您来了。”
贺六道:“东方老大人,您老好兴致啊。夜观星象呢?”
东方凡点点头:“夜观星象,是我这个钦天监监正的本职。”
贺六坐到凉亭里的石凳上:“东方老大人,我一直想问你。星象真有那么神奇么?能够通过星象,揣度一个人,一个朝廷,甚至是一个王朝的兴衰?”
东方凡道:“星象,天时也!小天时决定利钝,中天时决成败,大天时决兴旺!为什么历朝历代的皇帝,都要设钦天监观测星象?就是这个原因。”
贺六好奇的问:“那您倒说说,从星象上看,我大明的国运如何?”
东方凡捋了捋胡须:“天机不可泄漏。”
贺六大笑:“那些市井中的算命先生,遇上难缠的问题,都会说天机不可泄漏。东方老大人难道在跟我贺六耍算命先生的那套把戏么?”
东方凡苦笑一声:“轻言王朝兴衰,历朝历代都是犯忌讳的!历代皇帝,都只爱听好话。巴不得自己的王朝兴盛万年。可这世间哪有兴盛万年的王朝?秦汉如何?唐宋又如何?都是由盛转衰,由衰转亡!皇帝们喜欢听好话,星象,却不会一直好下去!钦天监的人,也只能拿天机不可泄露,来敷衍皇帝们,敷衍世人。”
何巡抚笑道:“六爷,我不是孙楚,跟飞天教没有任何的瓜葛。”
贺六问:“那你为何让我别跟飞天教较真?”
何巡抚坐到椅子上,喝了口茶后侃侃而谈:“六爷,自秦汉以来,邪教便分为两种。头一种邪教,是为了造反而存在的。譬如汉末的五斗米教,又譬如元末的明教。另一种,则是为了敛财而存在的。譬如宋时的鸡公教,永乐朝时的荷花教。这飞天教,显然属于后者。他们不积兵甲,不练死士。其存在,不过是为了多诓骗老百姓几两银子。”
贺六道:“即便飞天教不造反。可他们诓骗山东百姓的血汗钱,亦是罪大恶极的。”
何巡抚摇头:“六爷啊,飞天教是打着天外飞仙降世的幌子,坑骗百姓血汗钱的。他们说了,天外飞仙每隔五十七年降世一次。今年三月初三,即是天外飞仙降世的日子。我是不信天上有什么飞仙的。等到三月初三,天外飞仙没降世,飞天教所散布的谣言,自然会不攻自破。到那时候,老百姓自然能看清他们的真面目。这个邪教,便会不攻而自散。”
贺六点点头:“是啊。到了三月初三,飞天教编织的谎言会露馅。到那时,或许用不着我出手,这个邪教自己就会土崩瓦解。”
何巡抚赞同的说:“六爷说的是。横竖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六爷在济南府游山玩水、遗风问俗,玩上一个月,您的差事自然也就了结了!您要是现在出手。调兵去围剿飞天教,双方自然要发生冲突。兵、民冲突即是民变!民变因您而起,您自然要担干系!我这个巡抚亦难辞其咎。所以,我劝您,暂时别跟飞天教较真!一个月后,用不着您跟飞天教较真,他们自己就散了!”
贺六愕然:“何巡抚您在山东,迟迟没向飞天教动手,就是因为怕激出民变?”
何巡抚点头:“六爷,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正是这样。山东是产粮大省,乱不得。朝廷将山东巡抚的位子给了我,我自然要为山东的父老乡亲们谋福!真要是激出了民变,十万飞天教徒就成了十万反民!十万反民的亲戚、朋友,加起来又有百万!整个山东一共才多少人口?大明有制,造反诛三族。我总不能杀光山东的百万百姓吧?”
贺六沉默不言。
何巡抚又道:“法不责众啊。六爷真要是想惩办飞天教,我建议,不要拿那些底层的教徒开刀。想办法抓了他们的教主、护法、坛主、舵主、香主也就是了。”
贺六惊讶:“何巡抚竟然知道飞天教的层级?”
何巡抚道:“六爷,你真当我这个山东巡抚是吃干饭的?飞天教的事儿,我早就派人暗查了!查来查去。一番思量。我做出了决定。那就是,坐等今年三月三一过,天外飞仙降世的谎言不攻自破!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贺六端起了茶盅,这叫端茶送客。他道:“何巡抚,你容我再考虑考虑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