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叹了口气:“罪名,总能找到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唉!可惜,胡宗宪这柄宝剑,竟要被藏于匣中了!”
贺六从嘉靖帝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惋惜之情。
嘉靖帝话锋一转:“对了。你一个人去浙江,似乎有些势单力孤!胡三年纪大了,就别跟着你四处奔波了。这一回,让他留在京中,你不在的这段时日,让他坐镇北司。朕听闻刘大现在很闲在,在卫中没什么差事。就让他陪你南下江南吧!”
贺六闻言,心中暗道:看来皇上还是对我不放心。他知道我敬佩胡宗宪,怕我下不了手。这才让刘大这个心肠歹毒的人跟我一同前去。
贺六拱手道:“敢问皇上。既是钦差,总要有正有副。皇上的意思,此去江南,我与刘大谁为主,谁为副?”
嘉靖帝笑道:“在锦衣卫诸太保中,朕最信任的是你。自然是你为主,刘大为副。”
贺六叩首:“臣谨遵圣命!”
嘉靖帝点点头:“好了,你回去准备吧!”
贺六心事重重的退出永寿宫,走向宫门。
在宫门外,他竟遇到了老胡的干儿子、他的义弟冯保。
冯保这个年仅十七的少年,竟然穿上了正四品的官服。
贺六问:“冯保,你怎么在这儿?这官服是怎么回事?你是个正六品,乱穿正四品的官服招摇过市,可是违制之罪!”
冯保笑了笑:“义兄,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皇长孙已然降生。裕王爷推举我做皇长孙大伴儿。司礼监那边已经给我挂了管事牌子。我这趟进宫,就是来领新官服的!”
贺六拍了拍冯保的肩膀:“好小子!十七就坐上了正四品。你干爹年岁大了,以后养老送终就全指望你了!”
冯保忽然压低声音问:“皇上召义兄进宫,是有差事吩咐?”
贺六亦低声答道:“回去告诉裕王爷,皇上让我南下浙江,查办胡宗宪。”
贺六展开嘉靖帝的御笔。
这是一首七言诗:“杀气晓严波上鹢,草堂未办终须置。君学秋胡不相识,闻说德宗曾到此。当今窦宪是贤臣。”
贺六知道,当今皇上有一个习惯。在示意臣子办什么事的时候,总是喜欢用玄之又玄的法子暗示臣子。
譬如说,嘉靖三十六年广州市舶司勾结地方官府贪墨海船税一案案发。内阁等了嘉靖帝的旨意整整一天。傍晚时,嘉靖帝派吕芳送来一个小孩玩耍的连环狮子球。连环狮子球是大球套着小球。大小球的松紧不一。众阁员皆不解嘉靖帝是何用意。
唯有严嵩猜出了圣意:“皇上这是让咱们外紧内松。外,指的是广东的地方官员们。内,自然指的是宫里派驻广州市舶司的监管太监。”
于是乎,广东的地方官们被严办。广州市舶司监管太监则仅仅降了一级。
贺六心忖:眼前的这首诗中应该暗藏皇上让我办的事。
其实,这首七言诗前言不搭后语,没有任何的诗情、诗境可言。
“当今窦宪是贤臣。窦宪?宪?”贺六在心中反复琢磨着这一句:窦宪是东汉的抗匈名将。他率军大破北匈奴,“燕然勒功”的典故就是出自他身上。当今窦宪?指的莫不是运筹帷幄,平定东南的胡宗宪吧?
那么诗的最后一句,是在夸胡宗宪是贤臣。
这些时日,裕王党里的不少御史言官都在说:胡宗宪是最大的严党,要彻彻底底的倒严,必要参倒胡宗宪。这些御史言官杀气腾腾、摩拳擦掌,准备收集罪名,上奏章弹劾胡宗宪。
贺六心中了然,胡宗宪虽是严嵩的学生,却是治世能臣、清官廉吏。
难道说,皇上是想让锦衣卫保贤臣胡宗宪,让锦衣卫去封住那些御史言官们的嘴?
贺六猛然想起了一件事。当初查办丁旺案,丁旺将埋藏金银的地点,写在了一首藏头诗中。
贺六又仔细看了这首诗一柱香的功夫。
猛然间,他得出了一个与刚才相反的结论!皇上不是让锦衣卫保胡宗宪,而是让锦衣卫查办胡宗宪!
这首诗每一句的第四个字连起来,正是“严办胡宗宪”五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