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茶烧好,怀慎有些惬意地端起一杯细细啜饮起来,喝完才叹道:“世子爷这茶艺已胜过老衲了啊!”
杨越之闻言脸上却敛了笑,低下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棋局。
平日里总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容,此时脸上忽然变得面无表情,却显得尤为孤僻和冷漠。
怀慎不由叹了口气,知是他想起了他那祖母。当年老侯夫人把这孩子带来他这儿的时候,便是希望他向他学习茶道,好修生养性,不要太过急躁。
可是等他学成,老太太早已仙逝。而他也从一个学什么都只有半刻钟热度的人,变成了学什么都要学成学精学到最好!
这般想着,怀慎提起茶壶又替杨越之斟了一杯,开口说道:“陛下已是应允了你承爵的事,等你娶妻生子、承袭爵位之后,也无需如你祖父那般南征北战。你能平安留在京中为杨家开枝散叶,你祖母在地下知道了,也能瞑目了。”
看着眼前的茶水注入杯中,打着的漩涡却久久不散,杨越之忽而勾起嘴角笑了笑,顺着怀慎的话,意味深长地接口道:“您说得对,总得让祖母瞑目了才行。”说完,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这时屋内却有铃声无风自响,紧接着便听得门外有人哚哚敲门。
杨越之已是恢复了往常的神情,脸上微微带着笑,起身便去开门。
开得门来,却见沈俾文可怜巴巴蹭在门边上,双眼亮晶晶地瞧着他。
杨越之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调侃道:“你怎么舍得跑这儿来了?”
沈俾文先是低身与怀慎行了礼打了招呼,才贴近杨越之小声说道:“崔家长辈也在!”
杨越之闻言嗤笑了一声,却是回头与怀慎打了声招呼,便带着沈俾文去了梅园。
梅园是坐落在莲华禅寺后山的一座面积极广的院落,四周有围墙高高拦着,其中星罗棋布着一些大大小小的亭子,这些亭子之间距离不近不远,既不会让谈笑声侵扰了别处,也不会显得特别寂寥。
现在这季节,小和尚们用厚厚的棉布将凉亭围起,只余其中一面用细纱掩起却不遮挡亭内人观景的视线。那细纱不知是何材质,却能稍稍留住亭中暖意,加上数个冒着燃着火光的暖炉,众人坐于亭中竟也不觉得冷。
崔家几人坐于亭中不多时,便行起了酒令。众人以诗词接龙,接不住的便喝杯花酒或吟诗作对皆可。几轮下来崔瑾珠连喝了几杯,便败下阵来不敢再玩,坐于一边将众人临时作的小诗记了下来。
正玩得兴起,亭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琴声,几人不由停下笑闹,侧耳倾听起来。
那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曲子,刚开始悠扬婉转,使听者心情舒缓,渐渐地乐声便悠悠激扬起来,忽而一管萧音插入,曲调徒然升高,琴声箫声合奏,节奏快速又慷慨激昂,似一个少年英雄在向爱人倾诉完深情之后,开始诉说心中抱负,继而持剑走四方,潇洒行江湖,好不畅快!
听者不由自主便掀开帘子,纷纷走出了亭子,便见细细白雪飘荡中,有一淡青色身影坐于园中,碎雪轻轻飘落于发间,而其毫无所觉,只专注于手中琴弦、心中畅想的世界。宽阔袖口如巨大的蝴蝶翻飞在空中,他白皙的脸庞微微侧着背朝众人,却能想见其灼灼目光必是紧盯琴身,心无旁骛。
而其身后站着的俊秀少年,挺拔如松,正持一管碧玉箫吹奏。箫声伴随着琴声,便如两匹奔驰在草原上的骏马,你追逐我,我赶随你,并驾齐驱,互不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