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听我说金淑英要来神仙湾,显然意识到了什么,显然知道金淑英为什么要来这里。
不知此时老李是什么样的心情,不知他是否心情也很激动。
看着金淑英和秋彤转过一个弯,身影消失在江边,我没有跟过去,继续在周围溜达。
旁边有个老头正靠着墙根晒太阳,边含着烟斗抽烟,一条黄色的狗正老老实实趴在他身边,半眯着眼睛。似乎,它也对这里经常来外人习惯了,都懒得看我一眼。
我走过去,在老头身边盘腿坐下,靠着墙根。
老头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
我冲他呵呵一笑:“老爷爷,您好啊!”
“好——”老头吧唧吧唧地继续抽烟。
“您老高寿啊?”我边说边掏出烟,递给他。
他又看了我一眼,放下手里的旱烟管,然后接过烟,看了看:“好烟哪。”
我说:“你怎么知道这是好烟?”
“这不是中华吗?你以为我不认识啊?”老头说。
我嘿嘿一笑,又问了一遍:“您老人家多大了?”
边说,我边掏出打火机给他点着烟。
老人吸了两口烟,然后伸出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比划了两下:“我今年88了!”
闻听我不由一愣,这老人家看起来大约70多的样子,没想到88了,还真没看出来。
“您老人家身体很好啊,绝对棒!”我伸出大拇指冲他晃了晃。
“呵呵。”老人家笑了笑,很自豪,接着谦虚了一下,“老喽,不过我现在干活还是行的,还能自己做饭自己拾掇家务活,往前推几年,我还能下江捕鱼呢!”
“这里山好水好空气好,您老人家能长命百岁!”我恭维了一句。
没想到老人一下子变得有些生气,不满地看了我一眼。
我一愣,不知自己那句话说错了。
“你这个外地来的年轻人,怎么说话这么没礼貌,一点礼节都不懂,一点都不知道尊敬长辈!”老头怒气冲冲地说。
“啊——”我有些发愣,“老爷爷,我哪里不礼貌了啊?”
“你干嘛说我长命百岁?”老头火气还是很大。
“这……说您长命百岁这不是好事吗?”我说。
“你这明明是诅咒我只能还有12年的活头,这不是诅咒我早死吗?”老头发起火来下巴上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我顿时哭笑不得,我擦,这老头对生命还真热爱,活一百岁还不满足。我忙说:“老爷爷,我说错了,我给你道歉,我祝您老人家至少能活到两百岁,长命两百岁!我不会说话,您老人家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我不停道歉,老头才慢慢平息了怒气,又开始抽烟,看了我一眼:“哪来的?”
“海州!”我忙说。
“海州。”老头重复了一遍,说,“不近哪,开车来的?”
“是!”我说,“您去过海州吗?”
“没去过。”老头摇摇头,“我去过的最大的城市就是丹城,还有那边的新义州,其他的城市,都没去过!”
“丹城可是大城市了,那边的新义州也是大城市啊!”我信口说。
我们的船离去,走了一段距离,我还看到那男人呆立在船头,那女孩还在看着我们的方向。
继续往下游走,走到一处两边都是高山的地方,河边有一群朝鲜妇女蹲在河边洗衣服。
这么冷的天,鸭绿江水寒冷刺骨,她们竟然在江边洗衣服。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金淑英对船老大说:“靠过去!”
船老大将船缓缓靠近,在距离岸边不到1米处停住,我看了看周围,没有看到有站岗的人民军战士。
金淑英看了看正在洗衣服的那些朝鲜妇女,她们也在看着她。
金淑英的眼圈又红了,不知她想起了什么,叹息一声,对船老大说:“把刚买的东西都送给她们吧!”
“吖——”船老大怪叫一声,又愣了。
“我来帮你吧!”我对船老大说。
船老大回过神,冲岸上说了一句什么,那些妇女都高兴地过来。
我伸直身子尽量靠近岸边,把金淑英刚买的那些东西都递了那些女人。
她们激动地说着什么,虽然听不懂,但我知道她们是在感谢。
这时,我看到金淑英低头在用纸巾擦眼睛。
秋彤则转过身去,仰脸看着天空。
然后,游船掉头沿往回走,走到鱼翅岛另一侧的时候,我看到岸边有个小码头,简单的木头搭建的,上面站着几个穿羽绒服的女人,还有两个背着枪的士兵。
我让船老大靠近码头行驶。
“这些女人都是将军的家属!”船老大说。
看上去这些将军家属穿着也不怎么高档,和我们这边普通的女人穿的差不多,但在朝鲜,这也算是高档了,一般老百姓是打不到这水平的。
游船缓缓靠近,我好奇地打量着女人和士兵。
士兵用警惕的目光看着我们,女人们则转过身去不看我们。
“这些女人都是在朝鲜有地位的人,她们的男人是尊贵的,她们也同样是尊贵的,她们不同于刚才那些人,她们是不乐意被我们这边的游客当动物一般来参观的!”船老大说。
我的心一动,有些不忍再继续看。
游船加速离去。
回去的时候,一直沉默的金淑英说了一句让我听起来十分沉重的话:“我们今天这样做,其实是在伤害他们的自尊,可是——”
显然,金淑英也意识到了什么,但她的内心其实又十分矛盾。她想帮助那些可怜的人,但却也知道自己在伤害他们。
我这时脑子里冒出一句话:当一个人到了为生存而战的地步,是没有自尊可言的!
这是老秦曾经告诉过我的话,这是他在金三角浴血多年得出的体会。
想到刚才索要香烟的朝鲜人民军战士,想到那对打渔的朝鲜父女,我不由心里一阵叹息。
我又想到了老秦,想到了那些在金三角为生存而战的长眠于热带丛林的知青和他们的后代,想到了为生存而逃到金三角苟安的李舜。
有些日子没有李舜那边的消息了,不知他现在情况如何,不知他的前进军最近在搞什么动作。
此时,在这里,很快将进入严冬季节,而在金三角,那里依然是炎热潮湿。
经历了上次伍德一惊一乍的假动作,李舜和伍德的关系暂时处于相对的平静状态,一时相安无事。
虽然相安无事,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孔琨事件,李舜和伍德心里都是有数的,只是双方都心照不宣而已。
我知道,李舜和伍德迟早会有一战,迟早会撕破脸皮,但到底谁会率先出手,谁会先捅破这层纸,不好说。
最近的伍德似乎一直在保持沉默,李舜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