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的眼睛仍然死死地盯着鄂静白,纵然是死亡也无法阻止他的怨恨。
鄂静白颤抖着手,合上了他的双眼。
下一秒,鄂静白的怀里就骤然空了,鄂明秋的躯体变成了光,随即轰然在他怀里碎成了片,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那把被腐蚀了大半的隋刀,静静地躺在地上。
鄂静白眼里的泪砸了下去,却又被黑色的火焰吞噬得干干净净。
颜米终于走到了他身边,跌在鄂静白面前,想抱住他却不敢用力,只能虚虚地环住他。
“小白……”颜米浑身发着抖,喊着他的名,“小白……”
黑色的火焰终于承受不住,瞬间收拢进了他的身体里,颜米呻吟一声,趴在了鄂静白的肩膀上,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温热的液体一下子打湿了鄂静白的肩膀。
鄂静白用已经化成白骨的双手回抱住他。
颜米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哑着声音说:“我……我守住了……”
鄂静白一愣。
“我替你……”颜米的牙齿都因为疼痛而在打战,但他仍然咬字清晰地道:“我……替你……守住……了……”
鄂静白看着他,看着地上的杨婷婷,忽然泪流满面,“谢谢……谢谢你,颜米……”
只听得“喀拉”一声,鄂静白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陡然裂开,一股磅礴的力量顺着他的丹田向奇经八脉冲撞开来——
黑色的火焰已经消失,旱魃的火光也不见了,只有黑色的魔气和血红的鬼气还在总办外勤组布下的结界内肆虐,山林之间的灵气和结界引来的灵力艰难地和它们抗衡。
纵然鄂明秋已死,他仍然留下了这股毁灭的力量。
鄂静白突然笑了一下,侧头吻了吻颜米的侧脸,“颜米,我爱你。”
颜米不安地抓住了鄂静白的衣襟,“我也爱你……”
鄂静白抓住了他的手,慢慢地将其拨开,然后站了起来,往后退。
颜米下意识地想跟上去,但是他一动,整个人就狼狈地跌了下去。
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能爬起来了。
“小白……”颜米只能徒劳地喊着他。
鄂静白却是拖着那副残躯,一步一步地远离他,退到了断崖边上。
“我等你……”鄂静白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让人听不清,“我等你带我走……”
话音在空中飘散,鄂静白毅然决然地往后一倒,自断崖上跌落而下——
冲天的火光从他身上猛烈炸开!
那火光带着烧光一切的力量,眨眼之间席卷了整个结界,可是这些火却没有伤到任何活物,只是烧向了那些魔气和鬼气!
鄂静白的身躯在火光中破碎。
最后,他也变成了火。
如同千年之前,那一把毁灭了鄂怜卿以及他们两兄弟的火。
颜米僵在了那里。
那些火光围绕住他,像是想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颜米伸手去抓那些火。
但是他扑了个空。
火焰从他身上离开,冲上云霄,烧向那云层里的邪恶力量
这些火那么勇敢,火光那么明亮。
就像是……鄂静白那为正义不惜一切的一生。
鄂静白眼里的神色瞬间变成惊恐:“颜米!”
颜米一跌进结界内,身上瞬间被三种力量撕出无数个伤口,跌在地上虚弱地哀叫起来。
鄂静白看得浑身发抖,双眼赤红:“鄂明秋!!”
鄂明秋吃吃笑着,双手狠狠抱紧了鄂静白,不让他去救颜米,疯狂地大叫道:“一起去死吧!你爱的人,你恨的人,都会跟你一起死!鄂静白,你想要的,你想毁灭的,我都会毁给你看!没有人能够逃得掉!谁都逃不掉!!!”
鄂静白用力地挣扎着想靠近颜米,想把他送出去,可是鄂明秋死都不放手,已经失去心脏的鄂静白再也没有能力控制三种力量带来的毁灭。
他只能看着颜米在那里受苦。
鄂静白徒劳地张握着自己的十指,仿佛看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指间划过,可是他什么都抓不住,他那么地无能为力,一如千年之前,一如八百年前……
——我那么拼命,我花光了我所有的力气……
——?我豁出去了这条命……还是守不住……最后……什么都守不住……
鄂静白眼里有血泪滑落而下,最后只能绝望地仰天长啸。
“啊啊啊——”
这声长啸传遍四野,总办外勤组聚集在一公里外,年纪小的几个组员瞬间就哭了出声。
“部长——”费蓉带着哭腔道:“我们去救静白哥吧!部长,我们去救他好不好?”
封容闭了闭眼,“不……我们救不了他。”
费蓉哇的就痛声大哭,而乘小呆和丁有蓝已经泣不成声。
林映空的眼眶发红一片,他低声呢喃道:“坚持住……静白,坚持住……”
宜令靠在一棵树上,仰头看着天空,静静地听着费蓉他们的哭声,然后给旁边的狄冰巧递了一张纸巾。
狄冰巧低声说了句“谢谢”,结果一出声就泄了强忍着的那口气,她怎么都没有再忍住,一下子蹲了下去,将脸埋在纸巾里。
她的肩膀狠狠颤抖起来,呜咽的声音细细地传了出来。
宜令狠狠地合上了眼。
祝孟天抹了一把泪,狠狠一脚踢在车身上,“他妈的……混账!混账!!”
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骂谁。
断崖上。
强横的力量冲击着整个空间,断崖上碎石成片,摇摇欲坠。
鄂静白的啸声太过绝望,传到颜米的耳中,让他终于从那股锥心的疼痛里找回了自己的神智。
颜米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块好肉了,但是他仍然拼命站了起来,摇摇欲坠着穿梭在力量风暴之中,跌撞着往鄂静白的方向走过去。
鄂静白的双眼被血色盖住,苍青的皮肤上也都是血,被捏碎的心脏掉落在脚边,任凭火光吞噬。
颜米顽强地朝着他走过去,短短几米,如同天堑,不可逾越。
“我……”颜米直勾勾地看着他,艰难地发声:“我来……带……你走……”
鄂静白骤然痛失悲声,那股肝肠寸断的悲凉从他身上弥漫开来,让他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好,”他说,“好。”
“做梦吧,”鄂明秋身上的血光瞬间大盛,用几近甜美的声音说:“你们谁都走不了。”
鄂静白惨叫一声,身上的白骨已经裸露出来。
颜米的嘴唇抖了一下,“小……白……”
愤怒,决心,爱意,不同的感情在他的心中碰撞,撞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那力量是无形的,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在生命流失的这一刻仍然清醒无比。
颜米浑浑噩噩活了三十年,从未有这一瞬间那般清醒过。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觉得,他必须要守住什么东西……
为了鄂静白,为了他自己。
他……得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