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米停顿了片刻，再出声的时候，声音很平淡，没有丝毫的心绪或者是难过，他说：“因为你想杀他。”

鄂静白的身体狠狠一抖，颜米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揽在他的腰上的手臂坚实有力，鄂静白忽然发现，初见时那个冷傲而拒人千里之外的颜教授，那个守着一屋子动漫玩具没有任何人造访的大孩子，在方树平死后无措地说“对一个人好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理由呢，他对我好，我就当他是朋友，什么友情什么爱情，我根本就弄不明白”的懵懂的男人……在不知不觉间，在他的注视之中，原来已经偷偷地长大了，而鄂静白毫无所察。

当年方树平费尽心思都得不到颜米的一句喜欢，最后惨烈地用死亡在他的心口上划下一道伤，但是伤疤脱落之后不痛不痒，始终都没有在颜米心底留下太多的痕迹，此时此刻，鄂静白想，方树平如果在天有灵，一定恨不得杀了他，以身代之，和颜米在一起。

因为我想杀颜皓，所以你就替我杀了他？鄂静白苦笑，几乎脱口而出想问颜米——那你知不知道我想杀他，是因为我想保护你？

一步错，步步错，部长说得对，他没有这个能耐去承担不管不顾杀了颜皓之后的后果——尤其他最无法承担的是，颜米为了他，彻底踏上罗成试图推着他踏上的那条路。

鄂静白睁开眼睛，有些用力地把颜米的手扯开，颜米看着他的动作，眼底流露出一丝伤心的意味，“我做错了么，小白？”

鄂静白摇头，“不，你没有错，错的人是我。”

颜米似乎听不太明白，但他还是道：“没关系，我原谅你。”

鄂静白这回真的是有点无力的感觉了，他抓着颜米的手，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憔悴了，夜色落在他身上，仿佛变成了一层黑色的纱，“你一定不知道我想过做什么，你才敢这么轻易地说原谅我。”

颜米的眼睑缓慢地上下阖动，“你想过做什么？”

鄂静白笔直地和他对视，“我想过，如果你真的跟罗成走了，我就杀了你。”

颜米的神态没有一丝的变化，“你是怕我做坏事吗？”

鄂静白强撑着笑了一下，“对，我怕，”笑意消失，变成了苦涩，“我怕死了。”

颜米似乎还是不理解，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不威胁到你的事情，我都听你的。”

鄂静白看着他，“我真的管得住你？”他本来以为可以的，但是颜米带刀去杀颜皓这件事给了他以及总办外勤组一个太大的冲击力，再也没人能够把他当成是一只温顺的小绵羊，或者是一个没有存在感的沉默者，他开始露出了自己的锋芒——那些被罗成一眼看中的，并且孜孜不倦试图拉着他走上另一条路的锋芒。

颜米再一次重复：“我喜欢你，小白，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但是谁都不能伤害你。”

这样的话真动听，鄂静白都有一瞬的动摇，但最后他还是道：“颜米，你真的明白感情是什么了吗？”

颜米很坦诚地摇头，“我不明白。”

鄂静白苦笑，“好吧……”

“但是……”颜米抬起手来，手心慢慢亮起了黑色的火焰，从小到大，从米粒大小到拳头大小，从微弱的光到渐渐明亮的火，也照亮了鄂静白惨白到近乎惊恐的脸，他竟然破天荒地微笑起来，像是一个讨赏的孩子，“我说过我喜欢人类的生活，但是我愿意和你一起过你的生活。”

鄂静白的眼里映着那一簇黑色的火焰，瞳孔紧缩成针，“你……”

颜米淡淡地道：“如果这都不算是感情，那我就真的不懂了。”

鄂静白猛地抓住他的手，伸手想去触碰那一簇火焰，可是抖着手始终没敢靠近，好像这样就能把这些火焰当成是虚幻的假象似的，“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前所未有地尖锐起来：“告诉我，颜米，你为什么会觉醒异能力？！”

颜米这才发现鄂静白的激动不是针对他的告白，而是针对他手里那一簇诡异的火焰，他歪着脑袋想了想，“你真的想知道？我怕你生气。”

鄂静白努力想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但是定不下来，颜米觉醒异能力的事情让他整个人都慌了，他一直试图让颜米过上正常的生活，可是颜米为什么会突然觉醒了异能力？这意味着他将无法从这个惊天漩涡之中抽身出来，永远过不了鄂静白希望他过的生活！！！

“告诉我，”鄂静白这一瞬间的语气近乎恳求，“颜米，你告诉我……”

颜米反手握住他在发抖的手，注视着他，那一刹那，仿若情深款款，“罗成把众神训练营的训练计划给了我。”

鄂静白猛地僵住。

颜米静静地微笑，“我想保护你，所以我选择了觉醒异能力。”

{}无弹窗颜米轻声问鄂静白：“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祝孟天和丁有蓝：“噗咳咳——”

鄂静白：“……”

祝孟天和丁有蓝艰难地把卡住嗓子的食物咽下去，双双都是一脸大写的懵逼——南无那个阿弥陀佛，想不到他们组里最禁欲正直的旱魃同志居然做下始乱终弃拔x无情的事情，真是历史一大奇观啊！

他们两个人八卦的眼光太赤裸裸了，鄂静白本来还在愕然之中，但是很快就被那四道写满了“你丫的居然是禽兽”的目光惊醒，他有点恼羞成怒地回瞪过去，冷冷地道：“看我做什么？吃你们自己的！”

祝孟天拿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摇头摆脑地道：“静白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对不起人家颜教授，我们作为你的娘家人……咳咳，不是，自家人，我们也是讲原则的，不会偏袒你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所以，我们替你好好分析你错在哪里了，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祝孟天说得那么认真，好像真的痛心疾首似的，丁有蓝默默地点头加点赞——说得对！

鄂静白又“……”了片刻，论打嘴仗，他才不是祝孟天的对手呢，敌军太强大，走为上计，鄂静白又瞪了祝孟天一眼，然后咬着后槽牙就拖着还是一脸落寞的颜米——出门去了！

祝孟天顿时露出满脸惋惜，“得，围观不成了。”

丁有蓝默默地开始敲打电脑键盘，祝孟天转过头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作为战友，小蓝你是不是太不关心你静白哥的感情问题了？”

丁有蓝眨眨眼睛，“我关心啊。”

祝孟天斜睨他，“那你还有心工作？”

“工作是必须的，但是，关注静白哥也是必须的……”丁有蓝把自己的屏幕转过来，其中一个框框里正好是监控摄像头显示出来的画面，而画面上的……额，可不就是刚出门去的鄂静白和颜米么，他们一前一后一个拖着另一个人的，实在是太显眼了。

丁有蓝一脸无辜地道：“所以，孟天哥你要共享吗？”

祝孟天啧了一声，“小蓝蓝你学坏了～～”居然如此丧（gan）心（de）病（piao）狂（liang）！

丁有蓝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而另一头，鄂静白拉着颜米一路走到v6分部大楼的天台上。

十月底，空气中还残留着酷暑的痕迹，夜风习习，吹得人很是舒适，v6分部大楼不算是很高，但是在这片旧城区里也不矮，站在天台上低下头往下看，便能看到万家灯火，此时不过是夜里不到十点的时候，很多家庭都没有入眠，灯光暖暖，点亮的都是一个个属于家的方向。

鄂静白拉着颜米上来，其实也不过是想要避开祝孟天和丁有蓝两个人的八卦目光，或者是其他人投过来的不解的眼神，他和颜米之间的关系太过暧昧了，就在v6分部待着的这几天都会有人开他们的玩笑，或者是把他们当成是真正的一对儿，在颜皓打伤宜令之后，封容对外的解释是颜米和颜皓的立场不同，大家伙儿也很善意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并没有排斥和颜皓长得一模一样的颜米，鄂静白不是不希望颜米能够融入这个环境之中，真正和灵安全局站在同一个立场上，不受罗成的诱惑，可是……可是鄂静白又在犹豫，他在想——颜米究竟有没有必要真的搅和进这一趟说不定有去无回的浑水里？

鄂静白和颜米两个人一路上都是默默无言的，等到了天台上，夜风一吹，那种冷情感就愈发明显了，鄂静白放开一直拽着颜米的手，找了个台阶坐了下来，对着夜色沉默良久，但是始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倒是一向别人不吭声他就能永远不吭声的颜米主动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子，单膝着地半跪着，和鄂静白的目光平视，他眨了一下眼睛，素来没有什么情绪的眼底泛起了一些细碎的光，光里装着一个鄂静白，那么专注，那么独一无二，好像亘古以来从不改变似的，鄂静白几乎被这样的眼神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于是微微撇开了视线。

颜米忽然唤道：“小白。”

“……嗯。”鄂静白终究还是应了一声，做不到视而不见。

颜米又用那种很失落的口气执拗地问他：“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个问题，第一次听是心酸，第二次听就是无奈了，鄂静白缄默了几秒钟，忍不住道：“颜米，在你眼里，我们到底算是什么关系？”朋友？还是别的什么？

颜米似乎知道鄂静白想回避什么，径直就道：“那小白觉得呢？”

鄂静白垂着眼帘，不愿意和他对视，“我不知道，也许是……朋友吧。”

最后几个字，鄂静白说得很轻忽，说明他自己其实也是不敢肯定的，颜米定定地看着他，近乎目不转睛，“小白，你在骗你自己。”

鄂静白的眼睫毛猛地抖了一下，颜米的话从来都不多，但是往往都是一针见血，要么就让人很无奈，要么就是扎得人的心口上都是血，鄂静白几乎想要苦笑，“颜米，既然你知道，你就不应该说出来。”

有几个人是不会自欺欺人的呢，如果可以对自己说实话，又为什么要欺骗自己呢？

颜米却是摇了摇头，“我知道，但是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