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在实验室见过他一次,大概也是实验体之一吧,他的相貌几乎没什么变化,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舒秀桑回忆了片刻,有些恍惚地抚了抚自己已经渐渐衰老的脸,“那次我是去帮智辰开家长会的,没想到会在学校里看到他,我觉得他应该是故意在那里等我的吧,我迷路了,走到一个音乐教室前面,他还是像二十年前那样,坐在钢琴前面,问我现在还有没有想法要回实验室,我很怕他是来抓我的,没说几句就找借口离开了。”
封容拿着平板电脑的手一顿,“钢琴?”
“对,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在实验室的休息区里弹钢琴,所有人都看着他,比明星还受欢迎,”舒秀桑收回了手,苦笑,“二十年后,他风采不减当年。”
封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平板电脑上找出一张照片,递过去,“是不是他?”
舒秀桑盯着屏幕上的照片,是抓拍的,气质忧郁的男人半侧着身子,对着镜头有些无奈地笑,嘴角微弯,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好看得叫人痴迷,舒秀桑只看了一眼,就点头,也没问什么,“是他。”
封容没再说话,收回平板电脑,好半晌,才关掉了那张照片。
吃过午饭之后,总办外勤组的组员们正要继续讨论透明人事件的后续,毕竟这次貌似挖出了罗成的大秘密,却没想到封容突然宣布他们今天可以自由活动了,不急着回总部,这单案子也到此为止,全部资料暂时封存,需要继续调查的时候再重新调出来,连舒秀桑和贺智樱都在短时间之内被转移不知去向了,组员们微微愕然,但也在灵安全局呆了那么多年了,这案子一看就水深得很,互相交换了眼色之后没说什么,异口同声地应了。
倒是白丛丘见他们一副“好吧那就不查了但是私下里做点手脚部长也不会说什么吧”的表情,脸都要皱起来了,觉得总办外勤组知道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这群部员中的精英也不是吃素的,给点线头就能牵出一堆线索,他为什么还要自己劳心劳力地单独折腾这个大麻烦呢?
于是白丛丘拉着不甘不愿的佘巡带着资料急匆匆跑了,他得赶紧和上头的几个大佬商量妥当,然后把事情丢给自家得力干将,能者多劳嘛,他还是乖乖抱着“宠物”冬眠就好了。
总办外勤组的几个组员们嘀嘀咕咕了一阵子就被转移注意力了,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号,跨年的最后一天,街上可热闹了,封容还表示元旦没什么紧急任务的话就给他们放三天假,全体不用值班,所以一群人就吵着闹着要去逛街凑热闹了,连大冰山鄂静白都被他们硬是拖走了,用的理由是——呃,出差一趟,总要给颜教授带当地特产。
于是乎众人逛了一下午,吃饱喝足,期间林映空还“不小心”暴露了自己脖子上的翡翠玉坠子,在祝孟天等人的八卦眼神中“勉为其难”地说出这是部长大人送他的定情信物,秀得几个单身狗差点举火把以下犯上,然后起哄说林映空送了一堆东西,但是还没有能当成定情信物让部长随身戴着的,林映空立马傻眼了,封容哭笑不得。
林映空可怜兮兮地问部长大人他想要什么,封容更加无奈,他送东西的时候压根就没想到定情信物这件事,于是只能留林映空一个人在那里纠结,唯恐天下不乱的组员们给他胡乱出主意,连婚纱那种奇怪的东西都混在其中了,封容知道他们丢了案子不甘心,就任他们去了——反正林映空敢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就等着放年假回地府休息吧,单独的那种。
到了晚上,众人就齐齐换了正装礼服,八个人一字排开全是俊男靓女,可谓是浩浩荡荡阵容强大,当然,不是去打架的,他们拿了艾天峻亲自送过来的票,去蜗黄大剧院给邢钧的跨年钢琴演奏会捧场。
{}无弹窗事已至此,就已经很难收手了,愤怒又战战兢兢的舒秀桑觉得整个贺家除了贺福之外似乎都成了陌生人,虎视眈眈地等着要她的命,为了不坐以待毙,舒秀桑把贺全的女儿贺晓灿推下了河,紧接着总办外勤组的组员们毫无征兆地出现了,舒秀桑其实见过传说中的灵执法部部长的相片,乍一看认不出来,但是对方身份神秘,自称姓暗,跟着一个姓林的助手,很容易就能猜测到他是谁,毕竟灵异学界和人界的界限并没有划分得很清楚,她为了自己的下半辈子着想,也会去关注一些重大的灵异学界新闻。
腹背受敌的舒秀桑更加惶恐,又听到贺萍芝和贺萍依在挤兑贺智樱,说她跟贺全关系不干不净,舒秀桑怕被封容他们无意中问出这件事,联想到她身上,所以干脆铤而走险继续灭口。只是贺萍依嘴碎却胆子小,直接被她吓死了,贺双又接着她的手亲自杀了贺萍芝,贺家满门支离破碎,连贺智樱都在她的特意为之下被怀疑是透明人,从而被总办外勤组软禁。舒秀桑想,就这样结案吧,她也杀够了,杀累了,等他们把贺智樱带走,她就带着贺福两个人一起逃到国外去——当年她父母并不是什么都没留给她,只是被她一直当做底牌藏起来。
可惜,没想到舒秀桑还没来得及完成她的金蝉脱壳计划,贺福就被贺智樱捅进了加护病房,贺母一气之下,当晚夜深的时候就告诉她,贺福早先已经答应了过段时间就和舒秀桑离婚,免得她这个扫把星继续祸害贺家。已经被连续杀人和身体被迫被迫贺福的压力逼得几近崩溃的舒秀桑再次体会到了当年在实验室被当成小白鼠时的心情,又愤怒又恐惧,加上前一天被费蓉一枪打中,溃败的身体和激烈的情绪令她的头脑变得不那么理智,跑去和贺福争执,这是舒秀桑隐忍了十几年的爆发,鲜少被她违逆过的贺福果然爆发,把她也打进了手术室。
做完手术之后,其实医院里的麻醉剂量对她被改造过的身体没什么大作用,舒秀桑被推出手术室之后没多久就清醒了,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想着未来该怎么办,可是她发现如果没有贺福,她的未来根本就不需要再去设想什么,她也不是真的对贺智辰和贺智樱没有半分感情,只是那些感情抵不过她的爱情和绝望。
舒秀桑预感到,她快要活不下去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那么贺福呢?她其实想了很久,犹豫了很久,但舒秀桑的爱从来都是自私的,为了一个贺福,她抛弃了父母,抛弃了兄弟姐妹,抛弃了儿女,那么,她想,不如一起死吧,她终究还是放不下他。
只是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贺福最终会让她心如死灰,她为他委曲求全,她为他倾尽所有,她为他连自己的儿女都已经放弃,甚至她为他被一个畜生侮辱也要从井里爬回来,却只得到了对方的厌恶和惶恐避之不及——他嫌弃她,因为她已经不干净了,在他以为她死了之前。
在贺福跪下来哭求的时候,舒秀桑就想明白了一切,贺福早就从贺父贺母嘴里知道他的四弟侮辱了他的女儿贺智樱,才会对封容和林映空说出他觉得舒秀桑恨他的话,他也没料到舒秀桑会连自己的儿女都不顾了,之前恐怕只不过和贺母说考虑一下离婚,结果贺母因为贺智樱那一刀而记恨上了她们母女俩,为了达成目的,就故意跟贺福说贺全其实强迫的人是舒秀桑——大概贺母也没想到她说的才是事实,间接促成了后来的一切——只是没有和贺福说明当初“贺智樱”跳井自杀的事情,贺福觉得自己戴了个绿帽子,舒秀桑还敢和他吵架,他就干脆下了狠手,结果到晚上就看到了舒秀桑跟鬼一样想杀他,贺福便自以为是地猜测爱他的舒秀桑因为不堪耻辱所以死了,现在是化鬼回来报仇,才会吓得屁滚尿流地求饶。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就算想明白也没用了,舒秀桑放弃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深爱的人变成陌生的样子,再也不可能和她白头偕老,故土不能回,贺家容不下她,实验室的人可能盯着她,灵安全局不会放过她,偌大一个三界,舒秀桑竟是再无容身之地——而这条路一路走到黑,一切的起源都在罗成对她提出邀请的那一刻。
舒秀桑接受了魔鬼的诱惑,就要接受万劫不复的结果。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我听话了十几年,如果当初不是一念之差,如果不去贪恋那份非人的力量,那么后来的一切灾难就不会发生。这份力量没有带给我任何和美好有关的回忆,也许阿福曾经是,但我大概已经成了他的噩梦。”最后,舒秀桑这般说道,睁着眼,眼里有泪,却一直没掉下来,眼神温驯,已然接受了她做错一个选择后,就付出了最残酷的代价的事实,“实验室的人却说我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透明人,是他们第一个完美的杰作。”
她说着说着,忽然闭上了眼,那滴泪终于落了下来,“可是,如果有的选择,我宁愿做一个普通人。”
比起舒秀桑的种种曲折,贺智樱的经历倒是简单了很多,舒秀桑也知道一些,加上总办外勤组对这件事的合理推测,也能多少还原出事情的真相——贺智樱的确是舒秀桑夭折的女儿的复制品,当然,从某方面来说她很无辜,她的出生和存在都是被人为设定好了的,根本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起因其实只是罗成的一时兴起,他在闲暇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回想起他的实验室的第一个特殊异种能力者,一个逃了的透明人,就顺嘴叫人去查了一下舒秀桑的经历,得知她已经生儿育女,又没忍住把她刚出生的女儿的血液样品带回来做研究,发现没变异之后就了无兴趣地抛到脑后。倒是当初主持舒秀桑实验工作的那个研究人员把血液样品要了过去,对他来说舒秀桑本身是足够完美,但是缺失了繁衍能力,他就用她的直系血脉的血制造了克隆体,并在克隆体上做实验,造出了新一代的透明人,罗成听闻之后又有了兴致,派了个异种能力者带着婴儿过去找舒秀桑,本来他是想让人直接把婴儿丢给舒秀桑的,只是没想到那么巧,原先的贺智樱居然意外夭折了,罗成接到异种能力者的汇报,高高兴兴地给他下了李代桃僵的命令,他很想知道舒秀桑究竟能把日子过得糟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