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林映空禁不住问,他的语速比刚才快了几分,任是谁在知道一直明恋暗恋的人也喜欢自己的时候保持镇定的,何况他们方才才各自表明了自己的心意,那么他们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我怕了。”封容缓慢地阖动了一下眼睑,像是在把什么情绪强行压到了眼底深处,叫人看不得分明。
林映空笑了一声,干干的,“你是暗儡,灵安全局的暗儡,你会怕什么?”在看过属于暗儡的记忆之后,再说这句话有点伤人,林映空不是有意这么说的,可是他委屈,他好不容易等到部长大人终于开窍了,为什么部长大人在面对百里梦鄢的时候那么干脆利落地说喜欢说爱,百拒而无悔,在他的事情上却那么犹豫迟疑?
封容果然露出了一丝不堪的意味,只是飞快又掩饰了起来,快得连林映空想说一句“对不起”都赶不及,“你说得对,我是暗儡……可就因为我是暗儡,所以我才怕了。”
“你在怕什么?”
“我怕了那种生活,”封容的语气冷硬,神色也是一片僵冷,“那种,只依靠着别人来过活的生活。”
林映空电光火石间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他有些不安地道:“部长你是说……”
“你会不会嫉妒我对梦鄢的那种感情?”封容忽然话锋一转,问道:“我还喜欢着梦鄢的时候,我的整个世界都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我为了他变强,为了他参加灵安全局的选拔,为了他九死一生,为了他变得体贴,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给他,让他过得好,过得如意……映空,这些年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没有谁比你更看得清楚我的生活,你说,你喜欢我,你喜欢了六年,那么在那个时候,你有没有嫉妒过我付出给梦鄢的那些感情?”
林映空张口结舌,停顿了好半天才有些艰难地点点头,“嗯,我嫉妒过。”
他是温柔体贴,可他也不是圣人,最主要的是,封容对百里梦鄢太好了——那是一种即使手段无法让人苟同、但是足以叫人羡慕妒忌那个能够得到的人的感情,有时候他嫉妒得快要发疯,可是他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看着所爱之人为他人心无旁鹫,癫痴成狂。
封容却冷冷道:“可是我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林映空一下子怔住了,“……部长你想说什么?”
“我喜欢你,你也的确会是一个很好的伴侣,我这些年选择平步青云的时候早就放弃了那种安宁平静的生活,只不过在你身边的感觉我会觉得很安心……”封容说着说着,红血丝慢慢布满了双眼,“映空,你是一个值得全力去爱的人,你应该得到一份很美好很纯粹的感情,得到一个对你有着真挚的、干净的感情的人……但这个人不会是我。”
“——我已经累了,也怕了,不想再去承担一份感情了。”
林映空僵住了。
{}无弹窗就如同一场盛大的舞台剧,演员谢幕,幕布下拉,追光变暗,一切都走到了尽头,记忆的世界在渐渐虚化消失,林映空有些怅然地微微握紧五指,却只有空气从指缝之间穿梭而过,他顿了顿,垂下手,在亮光彻底湮灭的时候迈步走向了黑暗深处。
这似乎又是一个新的世界,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很是突兀的脚步声朝四周荡开,久久听不见回音,好像这是一个无限大的无人地带——封容的内心……这才是封容真实的内心世界,很黑,很空,仿佛什么都装不下去,亦或者是,他不愿装进来。
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无边无际的世界里忽然多了一束光,远远的看上去只是一个小点,随着林映空的靠近,那光点渐渐变大,现出了光束之中一个黑发男人的身影,他似乎在出神,英俊的轮廓在不笑的时候显得更加凌冽,凤眼上勾的角度都像是一把弯着的刀,可是他静静坐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光里,身体却在缓慢地下陷,仿佛那地板是一片柔软平实的沼泽,毫不吝啬地吞下了这个在外界能翻江倒海的男人。
——这是二十七岁的封容,真实的、拥有这个识海所有权的主人。
林映空走近,顿足,然后就看到了他的影子和他的身体并不一致,小小的,微微蜷缩着的,像是那个永远不敢抬头站直的小男孩。林映空蹲下身来,隔着光束,和封容平视,他微微抿了抿唇,放松下颔,露出一个和平时差不多的笑容,轻柔,和暖,他含着笑低声道:“部长,好久不见。”虽然刚刚还在封容的记忆里徘徊,可是他却觉得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他的部长大人了。
封容似乎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眼睑抬起,看着他,片刻后道:“你来了。”
话毕之后他还叹了一口气,眉宇之间有几分无奈,林映空不由自主地道:“为什么部长要叹气?”
封容道:“有你在,有些决定就不能做得太轻易了。”
“部长你想做什么决定?”林映空问,封容却不说话了,他只好换一个问道:“我能够影响部长的决定?”
封容的语气很平淡,“你当然能。”
但是所有人印象中的灵执法部部长在重要的事情上都是说一不二无人可阻的……不过现在那些固有的印象已经算不得数了,林映空认真地道,“可是部长你还是让我进来了。”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候,毫无阻碍地进入了封容的识海里,走过他的记忆,收获了一肚子喜悦和心酸,他高兴,也难受得要死。
封容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有些事情是自己都无法控制的。”
“包括这一次?”林映空道,“困在这里,不出去,是部长你自己没法儿控制的?”
封容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语气有些飘忽,“你都看到了吧。”
他说的是陈述句,林映空明白他问的是那些或完整或零散的记忆,便点了点头,那些事情他看得太多了,太仔细了,看得整个心口都是沉甸甸的。
封容垂眉苦笑,“那么你应该明白了我为什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