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欢一怔，只一瞬，又缓过神来，看向那名武者，黑亮的眼眸清澈见底，带着些许好奇的神色。

谢珩远远便看见了船上的男童，见他立在船头，薄雾朦胧间，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寒。

随后那男童难掩好奇的看过来，倒是显出了与年龄相符的稚嫩。

那张尚未长成的面庞极白，一双凤眼上挑，眼尾带着一抹嫣红，唇色浅淡，目光清澈。

谢珩脑中飞快闪过什么，却又捉摸不住。

他心中一动，逼近前去，笑道：“雨势渐大，小儿何不避避雨”

近里一看，见这童子根骨上佳，却无一丝习武的痕迹。

时下武风盛行，不少人皆是从小跟着武师打好基础，以便大些能加入宗门。就算不能加入宗门，也可自行入江湖闯荡。

慕欢摇头，脸上是认真的神色：“我要捉鱼，要不然没有吃食了。”

谢珩边看见船舷挂着一个破篓子，里面装着两三条鳜鱼。

他略一思索，便知这小儿是家中贫穷，请不起武师教授，也没有门路加入宗派。

不知怎的，谢珩第一次发了善心，想将这小儿带回宗门。只是此次前来却是有要事在身，逗留不得，当下作罢。

谢珩指尖凝气，在水面一划，十数条鱼激跃而起，一同坠入网中。

慕欢认真道谢。

谢珩一笑：“不过是举手之劳。”

慕欢想到，当真是举手之劳，若是他学了武，是否以后能让他们母子日子好过一些？

他不禁目光闪动。

随后想到，此世文武只能得一，若是习武，如何能遂母亲心愿，更别提完成那个虚无缥缈的任务。

辗转两世，才得一点温情，文道虽艰难，却并非完全不可为，又岂能辜负母亲心愿？

谢珩看他目光露渴慕之情，笑道:“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一招半式。”

不知为何对这小童心生好感，谢珩心想既不能带他入宗门，却可略加指点，到他这个层次，稍加指点便能让一般人受用无穷。

没想到，面前的小童却摇头，一本正经道:“我欲习文，继承父业。”

世人皆知不知从何时起，文心武胆便不可兼得。故习武者愈多，盖因文人稀少，能启蒙引灵者更少，而天地间文气又少，文人进阶颇难。

如今的文人，若非是祖传，便是一心向文，于文道上天纵奇才，被那些宗师选中培养。也有天生不能习武者，只得入文道。

既知是家传，谢珩便作罢，虽觉可惜，却断不会充作好心，要这刚相识的小童改学武。

于是作别，身形一动，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慕欢将船停靠在岸边，上了岸，却见桥上有人走来。

少女执着一把纸伞，伞面上画着素雅的梅花。

她身着广袖流仙裙，面容遮了大半，只露出小巧光洁的下颌。

慕欢站远了些，免得污了她的衣裳。

两人擦肩而过之时，慕欢垂首，又忍不住露出好奇而又艳羡的表情偷偷看她。

他心里想到，只怕这里将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而又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事冲着他们母子而来。于是神情愈发懵懂，只装作家贫早熟却又未曾见过世面的童子模样。

他方才提及习文之事，也是由此。虽不知那武者因何对他好似十分亲近，观他笑容中隐隐露出的寒凉之色，便知他并非易与之辈，故不欲与他多加纠缠。

慕欢提着一篓子鱼回了家。

这七年来，他早已发觉自家娘亲不是常人，虽然时常发作，且不记得前尘往事，但那殊丽容颜和优雅贵气却做不了假。好在最初的那几年，他们四处辗转，并无人注意到他们。

待长大些，慕欢便有意无意替她遮挡。

娘亲不记事，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因此时常盼着娘亲的故旧能找来，又怕惹来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