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逾燃自小就知道,自己与大哥不一样。
就算是吃穿用度上并不比大哥差,可又总归是不同的,这些不同,不仅仅是体现在父亲母亲落在大哥身上的眼神上。
他从小就调皮,还记得一次和大哥一起打闹,在年宴中出了差错,只有他被罚去跪祠堂。
之后又是他们热热闹闹的守岁,六岁的他孤零零地跪在祠堂里。
他想着,一定是因为他平时太过调皮了,大哥总是看着沉稳一些,父亲母亲才会只罚他来跪祠堂的。
祠堂里只燃了些香烛,又那样空旷,在腊月的夜晚还是挺冷的。
他往手心里呵着气,听见远处报时的钟声响了十一下。
等到下次敲钟的时候,就是新的一年了啊……
那天,他一直跪到天明,与他们热闹的过年氛围相比,祠堂里一片清冷,像是所有人遗忘的角落。
他有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他一直以为自己做的不够好,于是开始学的乖巧懂事,知书达礼,更努力的学习诗文知识,学习武术。
好在他本就聪明,很聪明。
大哥背书的时候,总是要摇头晃脑的读上一遍又一遍,读到人耳朵起茧,自己在他身边听上两遍就能记住了。
大哥学武的时候总会被武学老师骂偷工减料,那他就会比大哥更严谨更勤奋,就算他其实天赋很高,也做的更得心应手,也仍然不敢懈怠。
可是,每当他以为自己做的够好时,父亲母亲第一个去夸奖的,也永远只是大哥,也永远只有大哥而已。
大哥背诵千字文时,即便他磕磕绊绊地只能背出一半,也总会得到父母的赞誉。而更为年幼的他,就算能整章背诵倒背如流,也不会获得任何奖励。
他十二岁的时候,大哥仍然是在一边偷懒一边扎马步时,自己已经能把一杆红缨枪舞的行云流水了,就连武学老师那个平时只会板着脸教训人的老头子都会夸奖自己。
当他洋洋自得的将这事告诉母亲。而当带着一脸期待等着回应的自己,看清她阴冷的眼神时,突然感到寒冷。
他的母亲在他心里,一直是那个温婉柔软的女子,可这张一直可亲的脸上,却出现了这样的表情,这样不耐烦的,冷漠的,甚至有点仇恨的表情。
他愣了愣,也许是自己看错了,正待整理好表情调侃一下缓解一下气氛,翘起唇角正待开口,而她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却让自己感觉如同坠入冰窖: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事事都要做的比他好?”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面前的本该温柔和善的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感受到她的指甲狠狠地陷入了自己的手臂里,他看着这样的母亲,有些茫然,茫然又陌生。
练武的时候受过的伤,比这疼了千倍百倍,那时他硬是一声未吭的挺了过来。
父亲在旁边亲眼看见了这一幕,却只是面无表情的漠然从自己身边走过去,毫无停留,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样。
他突然感觉到一种刺痛,如茧丝一般包围着自己,难受又透不过气。
这种痛是从心尖上传出来的,把本身的痛觉扩大了千倍百倍,他疼的浑身发抖。
“母亲,我疼。”他努力抑制着颤抖着说出这句话。
“你疼?”她嗤笑,“那逾垣呢?你这样处处都要压着他,他心里该有多疼?”
“……对不起,母亲,我以后不会了。”他红了眼圈,嗓音变得沙哑。“可我,也是你的孩子啊……”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弱不可闻。
刻薄的话从那人嘴里吐出:“可我宁可你不是。”
……
在那之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大夫说,是心疾。
可还是像模像样的开了内服外用的药,脖颈被抹了药的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
大夫说着平时要放松心情好好保养,不然极有可能恢复不了永久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