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倒是动手搭棚子啊。”张上有点急。
“人怎么死的都没搞清楚,搭什么棚子?”这位大娘呵斥说。
“把蒋家做主的人叫来。”深吸一口气,压制怒意,心里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蒋家媳妇哭哭啼啼地出来,要死要活的模样看上去是真可怜。
“婶子,先别哭了,把蒋叔的后事操办好才是正经,好歹门口搭个棚子,让他有个着落。”
“他……”抽泣着问:“我家男人怎么死的?”
“尘肺病,应该到肺癌晚期了。”张上说。
“我怎么不知道他有这病?”
蒋家媳妇说完,旁边一堆亲友也搭茬帮衬,“是了,福来那么健康一个人,我们都没见他病过,身体好好的,怎么说死就死了?”
“那你们觉得他是怎么死的?”张上语气不善问。
“死你们矿上,我们怎么知道?”一堆人七嘴八舌地回答,话里带指责。
这些话,张上懂了,看了看悲哭的蒋家媳妇,“你是想要矿上给你一个交代是吧?”
不回话,算是默认了。
张上又突然想笑,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蒋叔,你好苦啊!
“那我要是不给交代,你们就不办蒋叔的后事是吧?”笑着,声音却发狠,嘴皮紧绷,“宁愿让他当孤魂野鬼,宁愿让他横尸街头,宁愿让他尸体发臭是吧?”
“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怎么办后事?”后边的大娘扯开大嗓门反驳,“说不准是你们害死他的,不给个说法就想了事,哪有那么容易!”
“那你想要什么说法?”张上盯着她反问。
“难道福来就白死了?”大娘毫不示弱,也反问。
“呵呵呵……”张上彻底失笑,多么难看地嘴脸啊。
悲从心中起,蒋福来的面容浮现在脑海中,你这一辈子,图个什么呀?
“这是赔偿保险,20万。”
从巴六林手里接过保险,递给蒋家媳妇,不管怎么样,有蒋叔的救命之恩顶着,该给的不能少。
可是,他才要说下一句,那大娘先急眼了,泼妇似的粗嗓门大喊,刺耳如蜂,“只二十万?”
张上被吓得怔住,要讲的下一句话,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蒋叔说什么没有?”张上问。
“唉……”狗蛋叹了一声,声音低沉,“最后一句说,腆着老脸死在矿上,对不起你,还得找人把他送回去,给你添麻烦了。”
“通知家人没有?”
“已经打电话通知了,他们正赶来。”
“算了。”张上犹豫一下说:“我去送吧,找袁艳要蒋叔的家庭地址,顺便把工资结算了,再把赔二十万的保险合同带上,另外从账上支一百万。”
“我去办。”狗蛋出门。
像当初送饼子那样,用床单把蒋福来整个人裹在里面,巴六林和陈连尉抬着,将人放迈巴赫后座上,也多亏这车宽敞。
张上很不讲究,给一般人,绝对不舍得用自己车拉死人,不吉利,也很恐怖,尤其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他要连夜送人。
没一会,狗蛋过来,把东西都递给他,“我和你们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你帮我盯着矿上吧,我和蒋叔都不在,你得多费心。”
又指着巴六林说:“让老巴和我们去吧,他也是长治的,对路熟悉。”
“也行。”狗蛋应着,大概是死人了,高兴不起来。
其实他又升官了,副矿长跑不掉,今年也才二十来岁而已。
发动汽车,巴六林人高马大,坐副驾驶。
后座被横放着的蒋福来几乎占满,陈连尉只能坐尸尾那头,微微沾着座位边。
……
蒋福来有一子一女,都已成家立业,矿上传来惊天噩耗,令一家人差点伤心到崩溃。
这死讯真地半点预兆都没有,他们从没怀疑过父亲有尘肺病,就算平时咳嗽得厉害,也以为是感冒,吃点药就成。
哭过之后,要面对现实,准备棺木、寿衣,入殓事宜,找阴阳先生算忌日,头七,找手巧的村妇帮忙缝孝衣……
大半夜,扰得街坊四邻不得安生。
当知道蒋福来是死在矿上时,沾亲带故的姑子婶子,来帮忙的人几乎都一个想法,“矿上得给赔多少钱啊?”
好在大家都知道轻重缓急,死者还没运回来,就问这种问题,脑子勾芡。
然而总有人自以为脑子好使,在蒋家人面前嘟嘟囔囔,诉说自己的高见。
张上到蒋村已经是凌晨三点。
村子真不好找,打了七八次电话才问清楚路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