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禧曾经看过很多英雄主义的大片。在电影的最后，英雄归来，身披霞光，他们带着济世者的桂冠，用荣耀凯旋给整场灾难画上一个璀璨的句号。

不论如何，都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花禧焦虑地守在客厅一整个傍晚，就等回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张九久踉踉跄跄地出现在迷蒙夜色中。

他一点也不像个英雄。张九久倒在花禧怀里的时候，她这样想。

那张平时臭贫的破嘴在晕厥之后却是紧抿着的。张九久模样周正有余，又多几分俊俏，皮肤比女孩子还要好。如今这样毫无攻击力的样子更十分惹人怜惜。

“花姐夫怎么了！”鹿几枝被客厅的动静吵出来，看到眼前的场面惊叫出声。

“报警吧！不对，叫救护车吧！”鹿几枝的声音有些异常尖锐，入耳刮着人的耳膜。

花禧用手抹去张九久脸上糊的黑红的脏污和血渍，冷声问刚刚闻声从楼上下来的鹿鸷尧：“你现在可以开车吗？”

鹿鸷尧虽是被眼前的场面震慑，但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沉着下来，拿起门口的车钥匙，脚步飞快。

“我现在去车库提车，在门口等你们。”

花禧点头。刚刚她查看了一下张九久的伤势，主要出血的部位是右臂。伤口很长，血肉模糊地外翻着，然而现在已经几乎半凝固，深红色的血痂表面覆盖着细密的黑色污渍，像被熏烤过的痕迹。

花禧一沉气，把张九久的胳膊绕在自己的脖颈后面，夹着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他，脚下没有一点蹒跚。

鹿几枝从小到大被呵护得很好，她是第一次见到血肉模糊的真人出现在自己面前。鹿宅的几个家务阿姨也都回家了，她张皇失措地问：“花姐姐，我，我和你们一起去吗？”

“不用，你在家里等我们回来。”她现在这个一惊一乍的状态，去了只有惹祸的份儿。

花禧平时说话虽然十有九怼，但是从来没有用过这么生硬的语气。鹿几枝不敢多说话，一个冷战，乖乖地点头。

花禧扛着张九久出门，鹿鸷尧已经车停好在门口。上车时他刚好结束一通电话：

“医院那边我打过招呼了。”

花禧点头，眼神怔怔地盯着张九久的脸，不发一言。

空气像从什么腐朽的暗处滋长蔓延出来的浓浆，汩汩流向她的周身，侵占身体每一个和外界交换的出口。

她快要窒息。

花禧冷不防地想起被遗忘了很久的，当年自己死亡的场景——

闭塞的边陲小村，自东至西毗邻而建的粗陋茅草房，最尽头的一家新降生的小儿子全家人的期待中到来，而后又突然夭折。父母悲痛万分之际，家里找上门一个算命先生，上来就说排行第三的花禧是天煞孤星。

“刑夫克子，是个祸患，必须尽早除掉。”他是这么说的。

在那一天，懵懂的花禧，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按照算命先生的旨意，束上麻绳捆着巨石，投入村后的湖里。

她哭闹无效，哀求无效。最后一幕是玩伴白荔跑来阻挡大人们的恶行，却也不小心载入湖中。

……

习惯了粉饰太平的花禧，被突然冒出水面的往事激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每一个试图救她的人，反而都身陷囹圄。

“花禧，你别急……”鹿鸷尧车开得平稳且飞快，余光瞄到花禧的神色，想要安慰，却说到一半收了口。

笨嘴拙舌如他，不添乱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