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掌抚摸着腹部,然后渐渐下移,开始用劲搓揉左边的位置。那个可恶的瘤子是在这里吗?是的,它一定是躲在这里的,这个可恶的东西。我不断地搓揉那个部位,竟然没有丝毫的痛感,难道是我的感觉迟钝了吗?我突然有一种臆想,想忍着疼痛用刀将腹部切开,把那个可恶的瘤子掏出来,就像我梦中那个怪物将我的心掏出来一样。是的,我是不会怕疼痛的,只要能将这个可恶的瘤子,这个可怕的恶魔除掉,疼痛对于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又改用五个手指以虐待的方式使劲抓挠那一块地方,我好像就抓住了那个瘤子,一定是的,这个家伙硬邦邦的,好像紧挨着我的皮肤,我将那个东西拽住,用尽全身力气使劲一掐,一阵令人晕眩的痛感迅速传入我的大脑,让我瞬间失去了知觉。
我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睡着了,反正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五点钟。我看了看昨天用手掐过的地方,那里有手掌大的一块青紫,还有两道深深的血痕。
如果要保证上午十点前赶到省人民医院,我得马上动身了,我得坐五点四十的这一趟客车,还要带着那颗恶魔般的瘤子。我简直太厌恶自己的左腹部了,它怎么就给我长出了这样一个令人厌恶的瘤子来了呢?你说,它怎么就长在了我的身体里了呢?它是如此地令我厌恶,我居然还要揣着它上省城去。
我故意把手机放在裤子左边的口袋里。我心里想着,谁叫你在这里长出这么个可怕的肿瘤来呢?我可不忍心让我亲爱的宝贝右腹部再遭受到丁点儿的手机辐射。
当年上大学的时候,我曾经无数次地坐过这趟开往省城的客车。那个时候,我每次上学都要撘乘家乡唯一的一趟客运班车,从家乡的小镇沿着崎岖的山路颠簸着来到市里,在市里长途汽车站旁的人民旅社过上一夜,等到第二天清晨早起,才能赶上这趟五点四十的客车。不过,那个时候的我,无忧无虑,在每一次的上学途中,我都是踌躇满志,歌声一路,都是满怀着希望和激动踏上这去往省城的旅途的。我曾经无数次地眺望着车窗外的麦浪起伏,也无数次地凝望着车窗外的麦浪翻滚和稻花飘香。
在洗脸的时候,我对着墙壁上的镜子仔细地照了照自己,在镜子里,我看见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和一张疲敝的脸。但是,你要知道,昨天晚上的这一觉已经是这些天来我睡的最好的一次了。镜子里的那张脸是我的吗?怎么毫无血色还有点浮肿呢?我不忍再细看下去,就用毛巾使劲地来回搓着面部,想让面部再瘦小下来,但这只是徒劳的,在我刚刚被毛巾搓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道不能恢复的明显擦痕。我腾出一只手来,使劲地捶了一下被自己揉捏得发青的左腹,就在那个藏着瘤子的地方,传来了一丝的疼痛。
这个可恶的东西,它是要开始发作了吗?好吧!你发作就发作吧!要来你就来吧!无论风雨,我已无所畏惧。
我拎着简单的行李坚定地走出家门,来到了小区中央。我仰起头来,在微弱的星光之中再度环顾了这个万家沉睡的寂静世界。我想,小区里幸福的人们一定还沉浸在甜蜜的梦境之中吧。可是,可怜的我却要离开这里了,或许这一次的离开,便再也没有了归途。
我多么想再一次地回到我的阳台上去聆听楼上小夫妻的争吵,那怕他们会再一次地在深夜里把家里的铁锅重重地摔落在地上,但那摔坏的铁锅发出来的声音也一定是一个美妙的音符;我还想再一次地看见隔壁那个儿童的嬉戏,想着看见那个拿着水枪的可爱男孩敲响我的门铃,在我打开门后,喊着“叔叔”把水射到我身上的样子,我保证,我再也不会告诉他的父母,埋怨他的淘气了。
我又最后看了一眼那辆每天载着我上下班的破车,它是那么安静地趴在那里。我想,它一定是舍不得我的,它一定在默默地流泪,它一定还想着我能够再一次地坐到它的驾驶室里去按响喇叭,聆听它的喇叭高亢嘹亮的汽笛声?它也一定期盼着我还能再一次地用它载着女儿回到山里,去看望我可怜的爹娘。
再见了!我亲爱的小区。再见了,我心爱的“破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