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正午。
翻搅的海水倒映着刺眼的金光,晃的人眼花气短。
男人突然察觉到一阵眩晕。
蓦的战鼓又擂,鸣金阵阵,他抹掉满头热汗,眯眼看去,却是敌军揭下遮掩的布,露出设着伏兵的楼船来。
“有陷阱!!!”
望哨的士兵声嘶力竭的喊着,还未说完,就被负盾俯伏的伏兵冒着矢雨,一刀砍下了半个脑袋!
花白的脑浆四溅出来!
“可惜不是完整的。”不能算人头数了——
那士兵嘟哝着,随手扔掉那个半个脑袋,跳上船挥刀再砍。
涑兵凶猛,个个训练有素,一旦被他们近了船,邺兵几无还手之力,一时间被连破七条船,打到了邺兵中央。
“大人,北边,挡,挡不住了……”
一个士兵连滚带爬地进来,眼里满是恐惧。
“那南边呢?!”男人猛的站起来,盯着他,“官家那边……”
“还,还有不足四船围卫,”那士兵眼里漫出绝望,“大人,大势已去了呀!”
男人咬咬牙,眼神一阵闪烁,索性套上护心甲提剑便走,“召集所有精兵!通知苏将军向北突围!”
“那官家……”
“臣等有心无力——”
“老臣已竭尽心力!无力回天了!”
白衫染灰,衣冠凌乱的老人颓然瘫坐在地上,抱着那穿着龙袍的小儿怆然大哭。
“圣上,是臣无能!”
他遥望着涑兵渐渐逼近,极度的悲愤抑郁之下,只觉胸口剧痛的仿佛撕心裂肺,竟是身躯颤颤,伏地倏地“呛”的吐出口鲜血来!
“大人……”有士大夫一惊,流着泪匍匐爬过来,急急要扶住他。
“不……不必。”老人咳了咳,推开他,放下紧紧抱着的孩子,搀着他站稳,正站在船边,是国土倾覆的北方。
然后他“呯”的跪了下去,嘶声大喊着:
“国事至此,不可再辱,唯一死尔,敬收上骨!”
身后一众百姓士兵俱然心生凄凄,朝着北方轰然跪地。
“唯一死尔——”
——那是他们的国,他们的家啊!
那是他们祖祖辈辈,安平喜乐生活着的地方,如今却要被挞子的刀锋逼着远离故土,这一路上有多少人失去了双亲儿女?又有多少人被尖刀刺透,死无全尸?
精兵已经突围走了,茫茫大海上举目皆是敌旗弓影,只剩下最中央的十几艘大船像一座孤岛,尚还拥挤着满心仇恨的大邺人——
除了盔甲残破的士兵,他们中还有南渡的士大夫,原本整齐的衣冠已然浸透鲜血;还有手无寸铁的百姓,此刻颤抖着的手举起刀兵……可恨不能杀光他们,却也不能坦着胸膛引颈受戮,投了降当仇人臣民!
国事至此,不可再辱。
穿着龙袍,不谙世事的小儿茫然又认真地探头看着。
迎着凛冽的海风,老人轻轻弯下腰,背起他。
纵身,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