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若是真的,他是该哭还是该庆幸,老天到底没将他的阿玛带走,将人换了个躯壳又还给了他,可是老天却带走了弘晋……
胤礽见弘晰神色怔怔,知道弘晰心中不好受,可是他不愿弘晰将来为了他的隐瞒而难过,更看不得弘晰为他而神伤。
胤礽挪动了空闲的手碰碰弘晰的手臂,眼中带着他不知道的忐忑和担忧。
看着这样一双只有长辈方才会有的眼睛,弘晰这两日强制压下的惶惑担忧愤怒一齐翻上心头,击垮了他的克制隐忍,让他忍不住再次伏在胤礽肩上痛哭出声。
“阿玛说话不算数,应了我的话全没做到,应了弘曣教他剑法也忘了,弘晀弘为还说他们字已经练好了,却不知阿玛会不会满意……”弘晰的哭声根本克制不住,幸好他还记得将不能被人听见的言辞隐去。
“弘晰……”胤礽低声唤道,语气中满满无奈歉意。
弘晰不再说话,想着怀中这具身子上的创伤,愈发心疼,他阿玛那样怕痛的人……这两日他阿玛定是难过得很,又无人可倾诉,还要面对康熙!
纵情片刻,弘晰收住泪,直起身细细打量胤礽如今的模样,略去他在咸安宫中见到的胤礽那具身子的遗容,将曾经他印象最深的胤礽的模样同胤礽现在的模样对比,竟渐渐整合一处,忍不住又笑了。见胤礽满面疑惑的模样,弘晰牵起唇角,道:“原来阿玛年轻时是这样。”不待胤礽答话,又扬声道,“今后同弘昱见面,莫要同他争执,总是要有些年长者的担当。”
被弘晰话里有话的数落,胤礽叹口气,也提了声音回道:“弘晋……谨记二哥教诲。”
弘晋二字出口,胤礽同弘晰复又沉默。
沉默片刻,胤礽抬眼看向弘晰,问道:“一直未得空问你,去寺庙还愿是怎么个缘由?”
“白云寺主持了空师傅说去年咱们家有一劫,我便将咱们的玉坠送去在佛前供奉七七四十九日,取回之后日夜不离身,果然去年大家一应安好,我欲往白云寺还愿,我那坐骑同阿玛的坐骑一样,畏热怕冷的折腾,就定了用飞云——”眼见胤礽面色微变,细细回想那日事由的弘晰倒吸口气,莫不是弘晋一早发现不妥方才拖延着出行时辰,康熙的忽然宣召,弘晋自告奋勇的替代……弘晰面色惨白,原来,该丢掉性命的人是他!抬手抓住胸口的玉坠儿,弘晰心痛的弯了腰:弘晋,弘晋,你怎么那么傻!
抬手拢住弘晰的肩膀,让人将头抵在他的肩上,胤礽闭上眼不去看弘晰痛苦的模样,他早已在弘晋记忆中一番剥茧抽丝寻到了后头的事儿,却无法不让弘晰如斯痛苦,这世上最痛的莫过于血亲代之受过,这么些年他日日夜夜都受此煎熬,至此尚无解法,此时能做的唯有能给人个依靠……不过这白云寺主持了空,待他伤好之后,定要会上一会!
康熙站在咸安宫中胤礽的书房里,胤礽的书房一如那日,没有半点变动。
倚墙而立三座书架,满满的书本种类颇杂——诗史典籍,纪传游记,水利火器,竟是除了佛经全有涉猎。康熙慢慢走了一圈儿,抬手轻抚过书脊,转身停在书桌前。
拾起扣在桌上的书本,康熙看了眼,却是本论语,果然,他的保成自从进了这咸安宫便一心放在儿女的身上。以矾水作书,托信于太医传往宫外,欲求统领兵权,这等明显无用的法子,怎会是他的保成会做的!那陷害他的保成的人倒是好心思,若非那几日瓜尔佳氏身子明显好转,御医只是按例来请脉,时间上有所出入,他怕是会相信了那话,甚至连带着埋怨上弘晰。
他果然忽略了太多的事情。康熙垂下眼,将手终书本合上,在椅子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