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记的后宅虽说隐蔽在前院的璀璨热闹下,到底也比太守府开放了太多。这里的下人们纵使用的人数再多,到了头来也很容易被刺客攻入。且不说远的,就是今日白天的情况,也足够人喝一壶。
若非刺客凭空闯入,锦公主何至于亲自御敌,何至于躺在这里动弹不得?
闻言,她没出声,只是瞧着怀中的儿子。刘裕的目光也在儿子身上,伸手小心翼翼摸了摸儿子的脸颊,这才道:“我是儿子的爹,当然要保护好儿子。今日的刺客,我一定会想办法查出来究竟是谁人指使,但是,未免再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抬起头瞧着她,“锦儿,还是跟我回去吧。我不求你一定要跟着我,但儿子你总要让我来保护?”
他说的一点没错。
她可以跟他赌气,跟他生气,但儿子却不能。儿子是她身上掉下里的肉,何尝又不是他的骨血?若继续住在这里,果然又出了问题,她该如何是好?
不说太守府一定比她这里大,比她这里住着舒服,但一定是比她这里更安全的。至少,太守府周围都值守着士兵,围墙和大门早将任何人堵在了外头。刺客想要进太守府杀人,自然要比在流年记付出的代价高。
小公子无疑是更安全的。
她眸光一闪,并没立刻答应。
他诚恳地望着她,也不再多言。多说话也是一种错,他心知她还在生气。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说话,但屋子里的下人们都比她还殷切。大家都希望她能更安全,都希望小公子能好好活过去。
她还是没出声,刘裕也不说话。朱瑾双眉一蹙,担心道:“公主,往日里我也是绝不劝您的。但现在您还在坐月子,小公子也还不满月,你们的身体都很虚弱,急需要得到好的照料。驸马那里虽不说比咱们照料的好,到底戒备比这里更森严。不管怎么说,挨过去月子期间,总是可以的。”
生孩子的消息还瞒着所有人。现今她又大出血,还需要继续将养。白日才出了一回事,她真的不愿再节外生枝。
她眸光一闪,小公子已然哭起来。小胳膊小腿儿踢腾着,半分也不肯再老实。
朱瑾对她的尊敬和爱戴,她不是不知道。她强打起精神,悠悠道:“我没事的,你放心吧。儿子还小,我怎么能死呢。再说,咱们的大事儿还没办成,我更不能提前先走。”努力牵扯出一个微笑,愈发睁大了眼睛。
汤药是许久之后才煎好,但她果然一直撑着没睡去。只等到喝了汤药,终是坚持不住,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睡梦中,只觉得又在浩瀚无边的水中飘摇。好像是一叶浮萍一般,总也找不到出路,更找不到归宿。朦朦胧胧中,看见一个男人站在浣风楼高大的楼宇外,穿着一袭雪白的衣裳,书生一般走过来。
她想要快步迎上去,终是碍于身份情面,忍住了自己的心愿。
可惜,就这么一下,她还没能看清他脸上的神色,便换了风景。风景中是另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坐在幽幽竹林中,弹奏一把好琴。他的身姿伟岸,背影颀长,只看一眼就被他的气质所吸引。
他弹奏的曲子也很好听,乃是熟悉的《虞美人》。她忍不住想要摸出腰间的玉笛来合奏,手指刚一触碰到腰间,才想起自己的玉笛早就断掉了,而且还送了一半给阿裕。
她胸口激荡过说不出的情绪,有些愧疚又有些懊恼,甚至还有些羞涩和气愤。五味杂陈,叫她难受的紧。
她走上前去,喝斥道:“阿琰……”
男人没有回头。
她再次唤一声,“阿琰。”
男人终于回头了,却是一张刀削斧凿的脸。这个人她认识了多年,此前还一直为她所用。后来却跟着沐倾城一道,消失在她的虞美人。她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七爷……”
王七爷冷笑一声,不等她再多言,一双分水刺已经从后腰上摸出来,雪亮的光芒飞快向她杀了过来。
她想起自己难产之后,身体虚弱,哪里是此人的对手,当下骇得起了一身冷汗,一面伸手阻挡,一面凌空翻身避开。
一个翻身,猛然坐起,她忍不住大口的喘息。眸光一闪,才见四野漆黑,入目俱是朦朦胧胧的暗夜。有一瞬间,她不知道今夕何夕,也不知道身处何处。
足足愣了好一会儿,黑暗中传来低沉的男声,“丫头,做噩梦了吗?”
温柔沉稳的嗓音,就在她身畔不远响起,她能听出说话人清醒的心神,还有无线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