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笛被轻轻放进抽屉深入,然后缓缓闭合在黑暗里。
一方洁白的手帕从锦盒里被拿出,天锦开始将镜面上的字体,慢慢擦去。
一点一点的看着这些字体消失,一点一点的跟过去诀别。
是的,谢琰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过去的一切,也都过去了……
“公主。”此时朱瑾跨进了屋内。
由于她和天锦很亲近,便直接掀开了帷幔走了进去,看到天锦在擦拭着镜面也没多留意,回禀道,“我刚刚去了唐七的院子,没有看到他。现在天色将晚了,要不要派人去找。”
“不用了。”天锦的声音低沉哀伤,“以后都不要找他了。”
朱瑾心头一凛,虽然她早有了他会离去的准备,但真正听到这个消息时,她还是忍不住一阵伤怀。
唐七的离开是她暗示的,她知道唐七没有错,可这一切都是为了锦公主,为了虞美人。也为了徐先生的叮嘱,和他无法割舍的天下大业。
天锦始终没有转过身来,只是默默擦完了那面铜镜。垂下手时白帕已黑,而握紧帕子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朱瑾也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感觉不到样子转身离开。
她实在没有勇气去说一声抱歉,更没有勇气去面对那张泪流满面的脸。
苍穹阴云徘徊,人间战火不熄。
司马元显的队伍被刘裕和桓玄连手围困一分为二,遭遇猛烈攻击后,战事陷入困境。刘劳之前来助阵,但因兵马较少,反抗后依旧处于鱼死网破的境地。于是力劝司马元显退进建康城内,向周围地方调集兵马,将刘裕等反贼反围困起来,让他们插翅难飞。
司马元显谋政手腕风谲云诡,但论战事却不及刘裕、桓玄凌厉。又考虑到解决叛军后他更伟大宏远的爆发,衡量之下,不得不采用刘劳之的建议退守建康城。
“又败回来了。司马元显那孙子,有没有办法让他出城迎战了?”赵林坐在一匹烈马上,在高处山坡上看着远方迅速撤下来的军队,不由得愤恨。
公主府内的光景被夕阳照得昏红,也将天锦的身影衬得修长而萧条。
走进后院,前几日还开得鼎盛的红花已是衰败。天锦路过落花的边缘,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对朱瑾吩咐道,“去把唐七叫来吧。”
“公主有什么事吗?”现在虞美人内部对天锦对唐七的态度颇多微词,朱瑾并不希望他们见面,特别是天锦主动传唤唐七,所以就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天锦也知道朱瑾的意思,以往自己下达命令朱瑾从不过问。
然而……她无愧于心,“叫他过来。”
并没解释,只是将刚才的命令硬冷的重复一遍,便直径向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
朱瑾看了一眼天锦倔强背景,还是领命转身离去。
天锦让唐七过来是想跟他商量一下攻城之事。
司马元显在刘裕与桓玄联手夹击之下,连同刘劳之一起退进了建康城内。有了城墙的庇护,他们才得以喘气。
司马元显坐镇骠骑大将军之位时,就向德宗帝提议加固了建康城的城墙,不知道他当时是否就是在预防着这一天。
城墙坚固难攻,司马元显在喘息时也不忘了从更远的地方调兵过来协助。刘裕和桓玄如若不能在司马元显将救兵掉来之前攻下城池,他们就会陷入被反包围,以及前后夹击的趋势。
再加之今日在皇宫里所见的种种,令她一刻也不愿意多等。
其实这种事情本轮不到天锦主动去找唐七商议的,只是俆道覆死了,那个一有情况就准备了几个办法来找她商议先生,再也不能给她出谋划策了。
而她现在身边能够商议这等行军作战之事的,也唯有唐七了。
可惜,世人都不知她内心的善意与无奈,依然在诽谤她、污蔑她。让她的心在直击乱世兵戎后,又得抗下诸多的非议。
天锦推开屋门,让夕阳的光辉也洒一些在屋内,昏红柔软,又带着几分暖意。
这样的夕阳时光天荒地老也只有一次,因为就算你明天可以再见到类似的光影,却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可对于忙碌的世人来说,这份唯一却也是极为平常的。
正如现在的天锦,她并没有觉得这一刻有多么特别。直到她撩开通向里屋的帷幔,视线落在那台梳妆镜前时,她的泪水盈满眼眶。倒映着从窗外射进来的夕阳,深邃如星际。
那面圆形的铜镜面上,被人用眉黛笔书写着两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