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我没想过要撤。”
谢琰闭了闭眼,似有些责备,“那你为什么不走?你真的打算殉葬于此吗?”
“因为我想带你走的。”天锦在寒风中看着谢琰,目光遥遥,好像在透过一个陌生人在寻找曾经的挚爱。她的肌肤被寒风吹得白如玉象牙,配着她忧伤的容颜,似乎轻轻一碰就会支离破碎。
她想带他走的,比任何人都想。
不过现在看来,是没有希望了。
“天锦……”谢琰垂下眉目。
“算了。”天锦闭了闭眼,微侧过头,突然觉得整个战场的嘶吼都是为了嘲笑她而存在。
“那天你和我私奔也是为了哄我开心对吗?”
谢琰眼眸豁然一亮,放着坚定的光芒,“不是的。”
天锦看着他嘴唇微动,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相信他,然而想想也是好笑,事到如今还问这些有什么用。
谢琰在风中看着她心如刀绞,“如果那天你没有和太子回到大锦军,我一定已经跟你走了。只是的可惜……”
是的,他那天是真的。
他下定了决定,失去了理智。
他要为了一个女人放下身份,抛弃家国,和她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可是……很可惜啊。
天锦哼笑,尽是无奈,“可惜我又回去了……”
那时的她,还没有到及笄之年,生命却没有了光彩。少年笑而不语又带着害羞的模样,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脑海,挥之不去,遗忘不掉。
她非常的后悔,那天没有极力将少年留下,或者跟他共进退。
她此后的一生都将被这个遗憾所折磨,她知道这种痛苦。所以,她不希望当年的那个少女,留下和她同样的遗憾,然后的在无数个夜里一次次的做着噩梦。
痛苦,总是有期限的,只要能扛过去,就能重新活过来。而无法弥补的遗憾却会蔓延一生,叫人死不去,也活不来。
受伤后的阿静动作渐渐迟缓,那些如狼似虎的大刀瞬间扑来,撕咬在她的肩膀后背、腹部胸腔,刀刀致命,就像之前的她一样,毫不容情。
倒下前,她看到天锦登上了山丘,离那束光非常近。
真好,她的最后一份任务也终于完成了。
而她的一生,也走到了尽头。
一身素衣的女子,最终在战场上开出了红色的大花,用鲜血着色,用生命绽放。
视线的最后,是红霞灿烂的天空,就像少年害羞的笑脸……
山丘之巅的寒风更加的凛冽阴冷,他们已再次相见,遥遥相立。他们的下面,是一片杀戮的血海,在淝水河边绽放。宛如开在冥府河边的彼岸花,妖艳而凄美。
他们之间只有短短几步远的距离,走起来好像比隔了万重山还要艰难。
天锦两鬓有些散发垂直而下,在风中摇晃,脸上身上都沾满了血迹。戎装上也有了大小不一的破损,鲜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流淌。长枪在她手中,也是浴血而出,在夕阳下光泽冷艳。
她的眉宇在经历了淝水一战后,似乎迅速的披上了一层风霜。
她目光幽幽,秀丽的容颜沾染着血迹,神色悲切。但还是用温婉的和他说话,仿佛召唤一般,“把敌装脱了吧,我带你回去。”
把敌装脱了吧,我带你回去……
她信他,信到无药可救,信到不可理喻,信得令谢琰自己都怀疑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谢琰真想一个冲动扔掉引以为傲的军装。什么辅国大将军,他从来都不稀罕。可是,军装容易脱掉,那融在血液里的身份,烙进生命中的过往,又该怎么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