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昕一骨碌地爬起来,招呼青湖她们赶紧替她打理,然后捏着手帕摇着团扇,去了待客的花厅。
“阿多,你可来得真早啊。”
阿多起身见礼,宝昕才发现,天,阿多怎么长得这么高壮了?
小模样依旧俊美,可是透露着更多的阳刚之气。
估计被阿晚的事刺激了,眼中全是阴翳,看见宝昕,好歹露出几分笑意,如同驱散了漫天乌云。
这个还不足弱冠的男子,已经成长起来,鹿死谁手还真难说。
“达渥部的事都处理好了?”
阿多笑了笑:“尚未。我刚回来,就得到消息赶过来,先接阿晚回去,入土为安。”
“那安安呢?哦,就是你孩子,我们做他干爹干娘,给他起了小名儿叫着,大名儿当然留给你的。”
“安安?挺好的。孩子还得放你这里,等我将达渥部的事处理好,再接他。”
宝昕觉得阿多越发能耐了,天擎关夜间要闭关,他是怎么过来的?买通?
“你们的情谊我记着,有报答的一天。”
“阿多,你不能委屈阿晚,她只是你的小妾,你不觉得她这样的女人,你应该给她个交待吗?”
“我明白,我会的。明日我就走,今生只要我掌达渥部,就永远听你们的。”
“不会吧,你不得听你们法尧王的?”
“我要让达渥部强大,法尧王也不敢小觑。强强只能合作,不可能轻易被吞并。我们的宝石矿会一直供应你们,我会用宝石矿为达渥部带来富足。”
“你们本来够富了。”宝昕嘟囔,真的,达渥部真的很会利用宝石做生意的。
“我想去陪陪阿晚,你们能不能派人带下路?”
宝昕看了看秦恪,秦恪点头,宝昕道:“你等等,我们一起去。”
她经常过去,能把阿多送到阿晚身边,阿晚一定很高兴。
宝昕让阿多等等,是另有打算,转身去了后院,把熟睡的安安抱了过来。
“这是阿晚以命相护的孩子,你也不问问不看看就想走?来,抱抱他,可敦实了。”
阿多突然捂住嘴,咬了咬牙,伸手接过孩子,将脸埋进孩子胸前,任热辣辣的眼泪滑下。
成长的代价如此大,他真的承受不起。
伤害他们的人,等着他的报复吧!
“孩子刚吃过奶,你跟孩子待一起歇歇吧,天亮咱再过去。别难过,一切都会好的。”
阿多无力拒绝,点点头,去了客房。
宝昕心下暗道:若是先见过阿多再回房,估计今晚的活动根本无法举行,没兴趣啊!
阿多跟着宝昕他们来到义庄,看见周到的布置,感动不已,由他来做,估计还不如宝昕他们。
他早就换上了粗麻衣服,“噗通”一声跪下,叩谢宝昕他们的义气。
说实在话,当年也是他欠下宝昕他们的恩情,没想到这场缘分还惠及了儿子,只能说造化弄人。
阿多带来的人,都是心腹勇士,看着阿晚栩栩如生的面容,全部惊讶得合不拢嘴,不知道这是什么手段。
“放了药材,不说十年八年,至少一年两年不会腐。”
阿多抬手擦掉眼泪,这种恩情说谢谢就太见外了,也太轻。
“等我消息。”
此时天刚蒙蒙亮,他们一行便扶灵出城,赶往达渥部,阿多决定,土葬阿晚,这样的阿晚,他不舍得用火焚毁。
“阿摩哥哥,他会给阿晚名分吗?”
秦恪肯定地点头:“西梁的王能娶大妃、次妃,阿多他们可以有正妻、次妻,其实相当于我们这边的平妻。想来,能给阿晚次妻名分。”
阿晚会满意吗?
那个实诚的女人,估计就是做妾也是高兴的,唉!
别看这是风沙天,并不凉爽,相反透着一股干热,稍不留神,手脸都会皲了。
逝者已逝,可身后事还得安排好。
“鲜于掌柜,达渥部你知道吗?他们的丧葬方式是什么?”
鲜于掌柜沉思半晌,方道:“是那个有宝石矿的达渥部吗?我记得他们是火葬,他们信奉火神,认为自己的火神之子。”
宝昕看看青荞怀里沉睡的孩子,心里堵得慌,一把火了了,如何让阿多看见阿晚逝去的遗容?她没有资格这般草率低处置阿多的女人。
“青栀,你回去把地窖的冰块运送过来,得先保护好阿晚的遗体。另外告诉彭信,赶回丹雅一趟,邱先生配药,防腐芳香的。”
记得邱先生说过,以前邱家作为皇商为皇室提供药材,其中就有邱家祖传的专供皇室放进驾崩皇帝棺椁,用以保存遗体的药材配方,不说多了,至少能保一年不腐,足够了。
鲜于掌柜若有所思,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东家,这里不方便存放这位小夫人的遗体,毕竟是做生意的地方,您看?”
东不阿建议:“城北有义庄,分为几类。一类收留无主的,火葬入罐埋之,一类放在专门挖好的地窖保管,等待家人认领,还有代为存放遗体,交些费用,会按要求保管。”
宝昕想了想,无论是餐馆还是督军府,的确不适合安置阿晚,最关键的是,不知道阿多何时能回到达渥部,何时能得到消息赶过来。
“还是先用冰保存着,待风沙略小,拜托东不阿去问问,我们再讲阿晚送过去。”
天色已晚,宝昕决定今日不回督军府,她觉得,阿晚一定很惶恐,在这还算陌生的地方。
只有自己能陪伴她,带着她的孩子,让她安心。
安排了人回府报信,带几件她的素净衣裙,又让鲜于掌柜周围打听一下有没有奶娘,孩子太小,离不得母乳。
母已去,好歹得把孩子照顾好了。
与死者同屋,宝昕没有任何不适,在烛火的映照下,阿晚看起来宛然若生,宝昕又看着离她不远的孩子,笑了笑。
她前世今生最大的秘密,一直压在心头,没想到会对着只有两面的阿晚吐露,心情松快了不止一点点。
或许是因为她觉得阿晚活不了了,告诉她秘密不会对自己有影响,或许是真的怜惜这个傻女人,用自己的秘密来安慰阿晚给她希望,说不定,阿晚根本不信,她不过白白忐忑而已。
厨下送来晚膳,可宝昕一点都吃不下去,摇摇头,“你们吃吧,一会儿我饿了再说。”
出于对亡者的尊重,后院布置了灵堂,宝昕烧了纸,抱着孩子去了另一间屋,安顿孩子。
“东家,这妇人就住在不远的地方,先喂着孩子,若合适再谈其他,您看成吗?”
鲜于掌柜带来的妇人,二十来岁,很干净,圆脸,穿着朴实,脸上有些风沙,进屋前拿布巾擦拭过,宝昕满意她的仔细。
“孩子还小,你精心些,不会亏待你。”
“是是,小妇人刘氏,养过三个孩子了,很有经验,能补贴一下家里,小妇人很感激。”
西北的妇人请奶娘的很少,她们身体好身子壮,靠自己就足够了。
宝昕将孩子放在刘氏怀里,刘氏怜惜地看着他,听说孩子娘刚刚病故,心疼得不得了,主家舍得给钱,她愿意尽心。
可能是刘氏有乳香,孩子在她怀里拱了拱,安心睡去。
宝昕将孩子与乳娘安置在隔壁屋,又让鲜于掌柜盯着些,对宝昕来说刘氏还是陌生人,她可不希望盲目信任让孩子受委屈。
她又进去看阿晚,安慰她:“阿晚,你灵魂尚未走远,孩子我给请了奶娘,不会饿着他的。阿晚,你真的很是让人心疼,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
又烧了些纸,斜坐在椅子上发呆。
迷糊间,一个温暖的怀抱拥她入怀,额头落下一个温暖湿润的吻,宝昕闻到熟悉的气味,七零八落的心终于落定,踏实下来。
“阿摩哥哥,你怎么来了?”
秦恪将她抱进先前的卧房,靠坐在床边抱住她:“我能一直忙?我能不管媳妇儿?还好我回来了,否则你准备一晚不睡糟蹋身体?”
“那是阿多的女人,很可怜的女人。对阿多一心一意,为了他们的孩子拼尽一切,可最终她尚无确切的名分。”
宝昕感伤不已,若换作她,她是做不出来的。
秦恪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你啊,想太多了。她付出的心甘情愿甜甜蜜蜜,你在这里替她不值,何必!我的媳妇儿啊,果然是最善良的。哦,等等,我也去烧点纸,死者为大。”
秦恪放开宝昕,去了那屋,不一会儿又回转。
宝昕抿嘴笑,她的阿摩哥哥,其实也是个重情心软的人。
“今生遇见你,是我的福气。”
“傻瓜,哪一生遇见我,都是我们共同的福气。我让人把冰块运过来冰上了,另让人快马去取药材,还带了一口金丝楠木的棺材过来,棺盖是琉璃的哦。”
宝昕愕然,她怎么忘记棺木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