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秦炎恒莫名又梦见丁氏,不再是背影,竟然是侧面,难道收拾了那四人,娘满意了?
那么,是不是等自己死了,她就会正面相对了?
秦恪也是听说秦炎恒去了辽东,才知道太子居然还给他派了事。
“果然父子情深。”
他又去看望秦步琛,秦步琛现在不能熬夜,总是会抓秦恪去帮他批阅奏折。
“帮朕你还诸多埋怨,别忘记,你是臣。”
“知道知道,什么时候放微臣走啊?难道又得过完年?”
“你不乐意?朕现在身体不必以前,你就不能多陪陪朕?”
“陪!可您不知道啊,外面都传疯了,说微臣因为带兵回京城,被拘押在了皇宫,只能您身子大好就处置,微臣冤枉啊。”
“难道你没带兵到京城?”
“带了。”
“那你冤枉什么?”
“好吧,那您现在就处置微臣好了,拖久了,您不累,微臣累得慌。”
“少来,你媳妇儿每天挣钱多欢实啊,你好意思叫唤?内务府刚从三宜佳进了一批木雕吧?御膳房也让如意斋每天送点心进来,嘿,朕就奇怪了,你们比皇商还厉害,居然闹着要走?”
秦恪抓抓头,怎么说不通了?
他这不是怕太子忌惮他吗?
明明有太子在,皇祖父还老是让自己帮忙,难道自己活该做靶子?
本想直接出宫回家,可想着因丁侧妃的丧事,他好些日子没去东宫了,还是去看看太子妃好了。
太子妃正看锦心绣花,锦心想做几把牡丹团扇送人,太子妃正指点她。
“来了?终于记起你娘我了?”
“娘,说什么呢!皇祖父总是拉着我,我没办法,办完事都很晚了,我也要休息的。”
“丁侧妃丧事,你只让人送了丧仪,你父王有些不满哦。”
“嗤,好了伤疤忘了痛。是啊,我们对他再好,不如要伤他杀他的人,儿子甘拜下风成不?丁氏一个侧妃,顶天也就是个妾,需要我这个王爷祭拜?美得她。查过了,是自尽?可吞金……她不太像啊。”
“不纠结,人都死了,说那些没用,难道还是秦炎恒杀的?现在好了,你父王疼惜他,给了他差事,你呀,又要失宠。”
“娘亲得宠就好。二弟呢?还做学问?”
虞氏摇头,很高兴的样儿:“悰儿总算不再是那起迂腐的了,想做个文武全才呢。我也跟他说过,不需武艺高强,只要能自保就可。你听说了吗?陛下准备让宁允知回京,接受东郊军营。”
钟氏一脉垮掉,自然需要人接手,秦恪早就知道了,这中间有他的运作。
“是好事,大舅兄本来武艺高强,又是武状元。”
锦心将手里的绣布扔在一边:“大哥大哥,嫂子说让我得空去寻她玩,还同意我去如意斋做点心玩,大哥带我去呗。”
“你自己去寻她,不成吗?过两日吧,她受了寒,还得将息将息。”
“哦,那我去看嫂子。”
“不用,免得过了病气。”
“病了?”虞氏蹙眉:“请了太医没?怎么还没孩子?你带去的三个侍妾也没有孩子吗?”
“不急。娘,父王的腿……没有办法了吗?”
这么一瘸一拐的,看着挺难受,若将来做了皇帝,也许会被拿来说。
虞氏黯然摇头,她没法告诉儿子,那时候太子的绝望。
表面看是丁氏的毒辣,实则,却是太子的选择,就得承担选择的后果。
北行的秦炎恒他们遭遇山崩,死了两百多人,很好地掩盖了他毒杀的四人,所以,他心情还算愉快地抵达博利达,认真投入修葺的前期工作。
正旦日,在所有人觉得秦步琛身体康复,会执政好些年的时候,秦步琛下了禅位诏书,将皇位传给了太子秦聿晖。
不得不佩服秦炎恒心宽,或许用丁氏做了生死交换,他们兄妹暂时无虞,他这一睡直到天亮,若不是长随叫他,他或许会睡到午时才起。
没办法,这段日子为了自己与秦聿煦的那点子事,他是焦灼万分,只是没了郡王之位还好,若是丢了命,太不划算。
幕僚的谋划果然有道理,他仔细想了想,纵然他已经二十几岁,在皇祖父和太子眼中,仍然是孩子,母妃担下所有罪,皇祖父他们必然不会再怪罪他们。
明明说得好好的,可母妃却贪生怕死,当时一头撞死了,哪里还用受晚间的罪。
“你们最好有急事,否则,别怪本郡王责罚你们。”
“是太子传郡王殿下。”
秦炎恒这才想起,丁氏死了,虽然匆忙进宫没带侍女,可秀云楼也是有侍女的,他们最晚在天亮时就能发现。
“太子没说什么吧?”
“只是传郡王与县主前去,县主已经去了,发现侧妃娘娘没了,哭得伤心。”
秦炎恒将自己该有的表情动作想了想,“走吧。”
跨进秀云楼正堂,与上座的太子见礼,太子无力地挥挥手,惜耘高一声低一声的嚎哭传了过来。
秦炎恒皱眉:“谁在哭?不知道父王在此吗?”
转身出门,大叫:“谁在嚎丧?晦气!”
皇宫有规矩,那是不许高声喧哗,何况哭得这般刺耳,大忌。
秦惜耘从侧厅窜出来:“啊,呜呜,可不得嚎丧吗,大哥,母妃没了,啊,啊啊。”
“胡说!昨日还好好的,你别给母妃添晦气。快过来见过父王。”
秦惜耘一头撞过来,秦炎恒没留神,跌跌撞撞后退几步才站稳,扶住秦惜耘:“说你几句,你还不得了了?你那儿听来的谣言?见过父王,我们一起去寻母妃去。”
秦惜耘拉着他:“母妃在侧厅,真的没了,衣裙整齐,脸色还好,临去她是仔细收拾过的。大哥……”
秦炎恒推开她,快速冲进侧厅,看着安静地躺在那里的丁氏,眼泪下来了。
“怎么可能?母妃只是睡着了吧?昨日她还为我们求情,今日怎么就……”
走过去,跪下,那两名护卫还是挺有手段,玷污了丁氏,替她打整干净,穿得齐整,还帮他把妆容打理好,看起来就是安静地走了,没有任何受害挣扎的样儿,脸上因别气的乌青也遮盖住了。
宫中的胭脂水粉自然是最好的,又把妆容弄得比平日浓些,就是太子看了,也不由起了怀念之意。
秦炎恒不能像女子那般嚎啕,就一边数落一边哭,让随后跟来一探究竟的太子心酸。
是他多率了,哪有不爱儿女的娘亲!
丁氏百般争取,也不过是为了先保住自己,然后护着孩子们吧?
“你母妃……虽然出手伤害孤,可孤已经不怪她,只是对她没感情了,并未想过黜了她的侧妃位。而且,她没必要以命为你们求情,惜耘凉薄,终究没做什么,而你,也不过透露了消息出去,自己并未参与,孤不是滥杀之辈,更没想过胡乱灭杀自己的孩子。丁氏,对孤不了解!”
秦炎恒凌乱了,他出卖秦炎悰坏了太子的计划,让他们身陷囹圄几乎丧命,他竟说不怪他?
那么,母妃牺牲得,不是太冤了吗?
秦炎恒真的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承认,为了自己活命,他可以不惜手段,可是太子说原本他们都可以活命的。
他突然非常恼恨,这是亲爹吗?就算他是想让他们惶恐得到教训,可是他的冷漠无情让他做出了错误判断,杀死了亲娘。
想起丁氏对他的百般迁就,想起丁氏为他的精打细算,秦炎恒后悔了。
太子看他哭得真切,闭了闭眼,是啊,他不该把人性想得那么恶劣,亲娘不会伤害儿女,儿女也不可能伤害亲娘。
侧妃是上了玉碟的,丁氏的丧礼不隆重却也不冷清,很快就下葬了。
她不能葬于皇陵,却可以葬入妃陵,这也算是一种荣耀了。
人死,所有的恩怨一了百了,秦聿晖偶尔想起,还是会叹息两声,这人啊,说没就没了,还是得好好珍惜在生的日子。
虞氏倒不吃醋,毕竟陪伴太子好些年,与虞氏也明争暗斗多年,在生下秦恪的时候,没受受她奚落,平日里想起就恨,可丁氏一死,虞氏怎么也恨不起来。都是当娘的,她能理解丁氏想保住儿女的心思,就如东宫封禁,虞氏拼尽一切送走锦心、秦炎悰一般。
秦炎恒回到府里,好几日水米不进,一闭眼就看见丁氏冷冰冰的背影,仿佛不愿意与他正面相见。
他错了,他后悔了,可是走了的人回不来,他还得独自咽下这个秘密。
不对!
他倏地起身,随他行动的四人,也知道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