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悄悄升起。
整个金陵镇笼在一片轻柔的薄纱般的莹白光华之中,只有零星的几户灯火与满天繁星相对。
绝大多数屋宇在月华之下都有如水墨画勾勒出的线条一般朦胧柔和,唯有间夹着的一些镶了琉璃瓦的房子有着清晰而晶莹的轮廓。
陆宅的院墙头镶着深蓝色的琉璃瓦,此刻早融入了夜色,失去了那抹蓝,上面映着的点点星光似乎在骄傲地昭示它与四邻那些普通黑瓦片的不同。即便周围人不再提起,它也不忘提醒别人这座宅子的旧主人曾经的品味。
一道黑影慢慢攀上墙头,沿着墙头蹿上了屋顶,很快便稳坐在屋脊上,托腮轻叹。
眼睛已不甚痛,看来伤势快要痊瘉了,时间得抓紧。
虽然想过索性把这双眼珠子戳瞎,但这样就打草惊蛇了,自己一定得在老怪物那里吃上一顿大苦头。
算了。
金叵罗不在家。
估计跑去哪个僻静的地方破他的封印去了。
到底动静太大。
昨天那样子一定是破封失败,幸好陆少爷看不见,否则一定会被他那副狰狞的鬼样子吓到。
他正好趁机跑出来狩猎。
——常人猎鸟兽,他猎妖物。
这两天一直浑浑噩噩地保持着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有时清醒,便听听陆少爷和老怪物斗嘴,有时沉睡,便当作是休养生息了。
花莫言伸展了一下身体,觉得自从炼了妖骨,魂魄带来的周身疼痛已经大大缓解。
那只千年王八果然还是有点用的,竟然让他炼出了将近一半的妖骨架子。
主要是那时候它毫无防备,着了他的道,否则也不会这样轻易被他得手。
看来炼骨不能找小妖怪,还是得找些有道行的老东西才行,不然一毫一毫地炼,得炼到猴年马月啊。
等把妖骨整副架子炼好,他就可以犹如毛虫化蝶般破茧而出,脱离这副到时必定会被损毁的皮囊,再找个地方藏匿一阵,让皮肉渐渐在骨架子上生出,很快自然就可以拥有一副完全属于自己的皮囊了。
这岂不是比当个寄生的二等魂魄好得多。
嘻嘻嘻。
想到这里,花莫言不由展颜。
原本只是想换个皮囊就罢了,只算暂时叨扰陆少爷一阵。
现在倒好,被老怪物搅得只能两败俱伤。
——自己堕入妖魔道,永世不得为人;陆少爷也即将因他而死。
“陆少爷,要怪啊,就怪你自己吧,什么不养,偏偏养了这么个丧门星,敬酒不吃吃罚酒!”
花莫言喃喃地笑道。
不远处,有人耳听不到的窸窸窣窣的私语。
——啊啊,那个人不在。
——太好了。
——看看谁能抢到这块肥肉。
——好啊好啊。
……
花莫言嘴角暗暗勾起:好啊,赶紧来啊。
他早就按捺不住了。
他知道,不能像上次那样再用锁妖笼了,那种小伎俩只能忽悠来一些低级的小妖,还不够他塞骨头缝的。
还是等条大鱼再出手吧。
说起来,老怪物也是心大,明明知道天狗食月将近,还敢留陆少爷一个人在家,也不怕生变?
不过,老怪物也不见得就跟陆少爷一条线。
指不定……
嘿嘿嘿。
不然,为什么还留着自己在这副皮囊里捣乱呢?
叩,叩,叩。
有人拄着拐慢慢从黑漆漆的巷子深处走近。
花莫言心头暗喜:来了!
微一敛目,循声望去。
他视线并不受皮囊所限,更不拘泥于区区一块纱布。
一个佝偻的身影慢慢从暗处走出来。
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