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出镇之前要经过集市,人流熙攘,自然而然地慢了下来。
缓缓拐过街角的时候,路边有个妖滴滴的声音惊喜地唤起来:
“一鸣!”
陆一鸣本就在假寐,被这声音吓得身子一跳。
睁开眼,车厢前面的帘子没放下来,正看到穿着一身浅蓝秀禾服的赵玉贞正和自家丫环站在边上朝他挥手。
笑笑:“哦,玉贞啊。”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陆一鸣随口应道:“去村子里办点药材。”
赵玉贞追着慢行的马车跑了几步,追问:“什么时候能回来?”
“估计太阳下山之前吧。”
赵玉贞竟然趁着马车慢行径直跳上车,也不顾一车人惊愕的眼神,已经自顾自地跟丫环交待起来:“跟家里说一声,我跟一鸣出去踏青了,晚上就回来。”
陆一鸣真想立马喝一口水再喷到她脸上,他极力克制了一下,微皱眉头:“谁要跟你踏青了,我们是要去办正事儿的,下去!”
赵玉贞笑得比外面的阳光还灿烂:“我不,我就去。”眨眼补了一句,“我给你们打打下手。”
陈姐更是一个头两个大:一下来了两个碍事的,真是!
也不由暗暗打量了两眼赵玉贞: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这么奔放了?
赵家在本地倒是大户,只是因为经营赌坊勾栏院这些营生,还拳养着不少打手,所以名头不大好。虽说对赵家有些成见,但跟赵玉贞打过几次交道,陈姐觉得这位大小姐骄蛮之余又有些娇憨可爱,配起她家这位废材少爷也是绰绰有余了。
更何况,赵玉贞样貌也是极好的,在这身秀禾服的衬托下宛如一朵娇滴滴的白牡朵,尤其这梨涡浅笑,更是显得明艳秀美。
这么一想,陈姐心中豁朗,眼睛笑成了月牙形状:“那便一起去吧。”更在陆一鸣的怒视中自动坐到斜对面,把陆一鸣身边的空位让了出来。
反正多一个累赘和多两个累赘差别也不大。
自打跟柳家解除了婚约,陆一鸣在镇上的名声就从“赌徒”变成了“始乱终弃不知好歹的废材”,应当也没有哪户像样的正经姑娘愿意嫁过来了。
赵玉贞大大方方坐到空位上,见对面正坐着金叵罗,不经意抬眼与他的视线相触,莫名感到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应该,应该是想多了吧。
她朝他嫣然一笑:“阿金,你也在啊。”
“什么叫你也在,”陆一鸣在边上插嘴,“人家本来就在。”
本来都够乱了,你还来添什么乱哪。
赵玉贞拽起他的袖子,嘟着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只看到你啊。”
“你一个姑娘家能不能偶尔害个臊?”陆一鸣暗叹一声,不动声色把袖子从她青葱似的手指里扯回来。
凭心而论,他心中对这位自说自话的大小姐并不讨厌,甚至有时还觉得她的天真烂漫有些可爱,尤其是人家还曾出手相助。
但是……这种情谊与喜欢是绝然不同的。
以自己这样的景况,断然不能去耽误人家。
正好趁这次,找机会跟她把话说清楚,好断了这份念想。
“咕噜噜。”
陈姐手里有什么东西不小心掉到了车厢底面的木板上,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陆一鸣的鞋前。
陆一鸣正要起身帮她捡起来,斜对面的人已经抢先一步,弯下腰用指节分明的食指和大拇指将东西捏住,原来是一枚白银顶针。
陆一鸣的身子已经向前微倾,猝不及防地跟半蹲在身前、微微抬起头来的金叵罗打了个照面。
上车以来,陆一鸣刻意避开金叵罗所在的方位,一个正眼都没瞧过他,不曾想这一个不小心就对上眼了。
心头一跳,刚想把视线转开,却想到他昨晚的挑衅,于是硬生生把视线停在了对面人的惯性带着嘲意的目光中,小心地控制着脸上每一块肌肉组织,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哈,怎样?想羞死我,我偏不遂你的愿。
两人的目光在安静的气氛中微妙地交缠。
金叵罗忽然先垂下眼帘,无声无息地笑了一下,像没感受到陆一鸣视线中的剑气似的,起身把顶针还给了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