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夜晚,客栈外的桃花开得正好。
比起白天看着桃花,曹夫子更喜欢夜里挑灯看它们。
夜晚的桃花,比白天的时候,看起来更热闹,更娇艳。
纸灯笼里的灯芯快烧尽了,灯光渐渐微弱下来。
曹夫子从灯笼上方的孔看着灯芯,看那烛火摇曳,不自觉地有些恍神。
小时候,每当灯芯将尽,母亲便会细心地给他换上新的。
然后,冲他盈盈一笑:“你看,又亮了吧。”
母亲身上有着淡淡的桃花香气。
小时候。
曹夫子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想起了小时候?
那是自己再也回不去的时光了。
他用干枯粗糙的手指挑起纸灯笼,慢慢往客栈里走。
边走边想,兴许那是因为,那是自己最快活的时候了。
他踩着嘎吱嘎吱响的木梯上了二楼,回到自己房里,看着地板上的钉板,只觉得这楼就像是用硬纸糊的一般,仿佛风一吹就要倒,雨一下就要化了。
熄了灯笼,曹夫子利索地给它换了根新的灯芯。
点亮。
窗旁的梳妆镜上映出了淡淡的灯光。
曹夫子特意走到镜子前,照了照自己的模样。
清癯的面孔,须发灰白,双目炯炯。
虽然是个老头子,但好歹也是个周正的老头子。
这皮囊,反正无论死多少回也能再生出一副皮肉来,可憎再重生多少回也都是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只是面孔不同罢了。
他已经对身上的这些象征年岁的深深的沟壑习以为常。
从以前的不敢直视,到现在可以淡定地审视自己,找到些优点来自我欣赏。
他当过丑得糁到自己的糟老头子,也当过照水都能让自己眼亮一亮的美老夫子。
三百六十行,除了需要年轻力壮的行当,曹夫子几乎都玩过。
私塾先生、老乞丐、捉妖道士……
眼下这个说书的行当,他已是不知玩了多少次,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不如下次再换一个吧。
这副死不了的老皮囊他早就腻味了。
一定要,想着法子换一个。
换一个年轻……又喜人的皮囊。
既然花莫言都能从驴子身上出去,他凭什么不能?
之前没有成功,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点小问题。
再挑几个皮囊多试一试吧。
这么想着,曹夫子捋着山羊胡子眯着眼睛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