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华妤便道:“那,你可以仔细想想,”她停顿一下,对上纪琳琅期待的眼神,“这次自塞北回来,要对我说什么——你是回来述职的。”言下之意,就是让纪琳琅别谈风月,专说军情。
纪琳琅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小声嘀咕:“果然没赏赐了吧。”
聂华妤:“你说什么?”
纪琳琅眨一下眼睛:“陛下,啊不,小鱼,蛮族定然还会卷土重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聂华妤颔首,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纪琳琅:“当年我爹追击蛮族的一员猛将,一路翻过祁禄山。起初还能追着蛮族厮杀,可到后面,我爹觉得,蛮族已经散了,不足为惧……塞北的雪,下起来就没完。他们又在山脚,随时会有雪崩。我爹这时候,才决定撤走。”
聂华妤安静地听。
纪琳琅:“那时候,我爹十六岁。蛮族安分了几年,但很快又故态复萌。我爹一次一次去打,我也在塞北守了三年……不瞒你说,这三年里,我两次率人翻过祁禄山,却和我爹当初一样,只见到蛮族散兵。他们的居所,至今仍未找到。”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
在她身前不远处,聂华妤一只手扶在案边,另一只手偏支着头。这幅模样,被录入画卷,一定会被视作一张美人图。可聂华妤是天子,她身上有无数责任……作为天子,她想到塞北蛮族,想到不知何时会来的天灾,想到那些重兵在握的王侯,想到朝堂上虎视眈眈的官员,满心踌躇。
过了会儿,聂华妤叹道:“蛮族比你们熟悉祁禄山以北啊。”不然怎么能屡屡逃脱。
纪琳琅道:“我总觉得其中有诈。”
聂华妤摇摇头,眉目间露出一丝倦色。纪琳琅看在眼中,想起先前小鱼儿说过小憩的话。她心头一软,主动问:“小鱼,要不要先睡一下?”
聂华妤轻轻打了个呵欠,手掩在唇边,动作俏丽而优雅。她点点头,也不避讳,直接站起身,往榻上走去。
走到一半回神,问纪琳琅:“你刚才是不是说赏赐?对了,我昨日问过你。”
纪琳琅没想到她还记得,面上顿时露出喜色。
聂华妤道:“不过那是昨日问的,已经不算数啦,你忘了吧。”
纪琳琅:“……”
阁中再没他人,纪琳琅坐在椅上,心中有许多事。她竭力克制,让自己不要去看榻上的天子。
和聂华妤说话时,她觉得两人之间还是十分熟稔,与当年一般无二。
可这会儿安静下来,她又忍不住想,聂华妤是天子,而她,只是一个九阶之下的臣。她可以在与聂华妤讲话时,抱怨一句“没有赏赐”,可在聂华妤明确说出“不算数”之后,纪琳琅就再不能追问。
一道横沟,赫然划在她们之间。而直至今日,纪琳琅才意识到这道横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