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一层夏衫下,将军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平顺而柔和。再加上将军明朗的笑,几乎让人想不到,她是怎样在雪地里扬起长枪。
天子的眼睑颤动了下,明明还望着眼前的将军,思绪却开始放飞。或许是屋内冰盆太多,此时此刻,透过纪琳琅,她仿佛看到塞北飘下的鹅毛大雪。
聂华妤此生从未出过皇城,甚至未见过长乐城里的街道。可年少时,纪琳琅曾将城中的大街小巷说给她知道。
她问纪琳琅要了一次糖芋苗,那之后,纪琳琅使尽千般手段,给她带各种小玩意儿进宫。零嘴还能尝,却不能吃多——凤栖宫内,膳食皆有定量,若没吃够就喊饱,太医都能被招来,检查公主身子是否出了差错。别的东西,像是“老爷爷捏的小泥人”,“进宫路上看到的糖人”,“家里仆从扎的草蚂蚱”,聂华妤只能在纪琳琅手上看看。东西怎么进来,就得怎么出去。
但她知道塞北的雪景是什么样。
世人皆好风雅,大夏皇室亦如此。历代皇帝,都算半个墨客。截至聂华妤生父,历代先帝中,书画造诣最高的,是明徽帝。
聂华妤自幼在宫中,看过许多明徽帝的书画。她一心觉得高祖父风骨天成,大约是极风雅的人。可后来纪琳琅入宫,两人一同读书,她说起自己仰慕高祖父之风,纪琳琅就笑个不停。等女师傅走了,纪琳琅凑在她耳边,问:“小鱼啊,明徽皇帝身上,还有个大大的趣闻呢,你知道否?”
聂华妤懵懂地摇头。
说是一起读书,可纪琳琅比聂华妤大了五岁。哪怕她家里只要求她习武,不要求她念书,可女师傅对聂华妤讲述的内容,对纪琳琅来说,还是太无趣简单了。
好不容易有聊聊天的机会,她绘声绘色地对聂华妤讲:“当年明徽皇帝下江南,对一舞女一见钟情,将人带回了宫。”
聂华妤的眉尖快速皱起:“你胡说!”
纪琳琅道:“我没胡说呀,这舞女,就是后来的江太妃。据说明徽皇帝为了她,差点废了当时的皇后。”
聂华妤小朋友的三观摇摇欲坠。
纪琳琅继续道:“不过后来,明徽帝外出祭天,在山巅遇刺,江太妃舍身救下皇后独子,也就是永乐帝。永乐帝八岁登基,江太妃便一直与盛太后住在长宁宫,也是一时佳话啦。”
聂华妤小脸憋红。她知道后面这一段,可前面的事情,绝对是纪琳琅信口胡言:“怎么会!江太妃不是舞女,她是江南民女,被荐入行宫——你是从哪儿听得这话?”
纪琳琅道:“哎呀,外面都知道啦,还有人写了话本呢。”
聂华妤望着纪琳琅,说什么都不信。
纪琳琅也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心情很好地承诺:“等你长大了、可以出宫玩了,我就带你去听那些说书人讲话本,就讲这一段。”
聂华妤“哼”一声,不理她,却把这段故事记在心里。
她不敢问父皇母后,这样妄议先祖的话,如果被别人知道,纪琳琅大约再也不能进宫。
可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法用从前的眼光看待高祖父的画卷字张。
真用心看,总觉得高祖父确实太“文人”了。哎,还是换位先祖来仰慕吧。
这一换,就换到曾祖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