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吃饭的时候,常笙画还是不怎么吭声,富茜茜和袁函良就觉得事情有点大条了。
袁函良琢磨了一下,故意道:“常姐,你不高兴啊?是不是因为宁哥没给你寄信啊?”
常笙画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戒指,“没,他忙,没空写信。”
袁函良问道:“他忙什么呢?”
“正事。”常笙画随口说。
袁函良试探性地道:“听说今天有人拿着上头的通行证来见你……跟宁哥有关啊?”
常笙画抬眼看他。
袁函良干咳两声,“就是关心你一下……”
常笙画沉默,片刻后才道:“死亡不是终点,很多东西不是说逝者已逝就可以一笔勾销的。”
这句话说得挺玄妙的,富茜茜和袁函良面面相觑,双双都没有听懂。
常笙画的目光很深很沉,像是藏了很多的过往,“死了的人没办法阻止活着的人去送死,活着的人也没办法让死人安息,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那么不如人意。”
袁函良眼露复杂,“所以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是改变不了,”常笙画说,“只是你不知道你改变的东西是不是真的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富茜茜困惑,“常姐你想改变什么?”
常笙画想了想,“我觉得有人已经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了足够的代价,虽然没办法原谅,但一切也该就这么结束了,可是她还要继续死咬着不放,把自己也拖进地狱里……我研究了人性很多年,仍然觉得‘执着’是一件又可爱又可怕的事情。”
袁函良听懂了个大概,“可能那个人觉得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掉进地狱也无所谓吧。”
“所以我不知道帮她一把之后,事情会不会变得更糟糕,”常笙画淡淡地道,“人人都知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可是亲身经历血海深仇,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以血还血,也只不过是对自己曾经无能为力的亡羊补牢罢了。”
袁函良讶异,“难道常姐你会选择以德报怨?”
常笙画摇头,“我会衡量得失。”
“活得清醒的人不多,”袁函良自嘲道,“有时候糊里糊涂才痛快。”
富茜茜头疼,“你们怎么突然就文艺兮兮的……”
常笙画不说话了,低头继续吃饭。
苗凤纤一死,苗鹞瑶及时抽身的话至少还能留住一条命,哪怕下半辈子都在牢里,但她现在已经什么都不要了,只想同归于尽,甚至还想拉更多人的下水,甚至不惜造成新的悲剧。
苗凤纤希望一切可以尘埃落定,苗鹞瑶却没有听他的话,常笙画答应她的交易,也是在给苗鹞瑶加一层枷锁,避免她真的把已经控制住的局势再次推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常笙画暗暗叹了一口气。
上头答应付家家主等人的条件交换才是正常的,谁也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底牌,总之先套出来再说,等以后把人关起来了,他们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这才是最符合这群野心家的悲惨下场。
一死了之就太便宜他们了,可惜苗鹞瑶钻了牛角尖。
这些年的躲躲藏藏和苗凤纤的死……已经让这个曾经天真的天才少女耗光了最后一份对人世的感情,剩下的只有达到目的的不择手段。
只希望小狮子那边能够加快进度,至少……在苗鹞瑶把天捅穿之前,就让所有事情都彻底终结吧。
常笙画看着她,“你想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个“他们”,自然指的就是付家家主、金明锐等一系列那批势力背后的人了,他们可以说是造成苗凤纤兄妹半生颠沛流离的罪魁祸首。
常笙画冷静地陈述道:“他们已经伏法了。”
苗鹞瑶的眼底染上可怕的暗沉,“不,还不够。”
常笙画迎着她的目光,几乎看到她眼底被困住的野兽,咆哮着想要撞破困着她的牢笼。
苗鹞瑶嘶声道:“我要他们都去死!”
常笙画的眼神暗了下来,“他们活不长久的。”
“真的?”苗鹞瑶冷笑,“那几个带头的,用鱼死网破作为威胁,拿全部资源来换他们的一条狗命!”
常笙画扯起嘴角,“然后,接下来半辈子就生活在像是疗养院这样的地方?”
被人关起来,封锁掉所有秘密,一辈子过再也看不到天日的生活?
那这群人还真的挺怂的,有本事搞事情,没本事慷慨赴死,宁愿苟且偷生,也不肯做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枭雄!
常笙画直白道:“比起死,他们这样更生不如死。”
“可我不想如他们的愿!”苗鹞瑶眼里的恨意比山更高,比海更深,比火焰更灼热,“他们想活着,我就想他们去死,他们想死,我就非要他们活着!我哥都没有如愿以偿,他们凭什么就可以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想怎么死就怎么死?!”
话到最后,苗鹞瑶已经声嘶力竭。
常笙画注视着她胸膛起伏双眼赤红的样子,并不说话。
苗鹞瑶的嘴唇抖了抖,“你为什么不帮我?你不想要那样东西了吗?宁少校会需要的,真的!我不骗你!”
常笙画这才道:“你刚才说,你不是想为你哥报仇,只是想帮他做完他的事情,可是你的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苗鹞瑶收紧了下颔。
常笙画漠然地看着她。
“我不否认……”苗鹞瑶说,“但我们各取所需,不是吗?”
常笙画挑起一边眉毛,“各取所需?”
苗鹞瑶死死地盯着她,“为了自己最重要的人,我可以做任何事,他活着,我和他一起赎罪,他死了,我帮他报仇,你呢?难道你不是吗?!”
常笙画冷冷地道:“我当然可以做,但也不是什么都要做,很多事情是多此一举的。”
苗鹞瑶难以置信,“他们也害了你和宁韶明,你不想报复他们吗?”
常笙画摇头,“我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以至于还要和一个了无牵挂的亡命之徒做交易。
苗鹞瑶猛地抓住了常笙画的手臂,“我求你了,常小姐,你帮帮我,我哥是对不起你们,可是这些年他也在拼命不让付家那些人打扰你,要不是常家插手……总之我哥有千不对万不对,但是他也救了你帮了你啊!”
常笙画的唇抿成了一条线,眼神很是莫测。
苗鹞瑶手上的力道越收越紧,眼里的水雾再次聚集,“我知道我是在道德绑架,是在挟恩图报,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没有人能帮我了,刘处也说这件事不是他能插手的,可是我不甘心啊,错的人是我,为什么死的人是我哥?他们害死了那么多人,凭什么还有脸谈条件?我不甘心,常小姐,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只能求你了……”
说到最后,苗鹞瑶甚至双膝一弯就对着常笙画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