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爷的眼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破碎,那些在刚才极致痛苦下流不出来的眼泪,无知无觉地就掉了下来,“对啊,他死了。”
常笙画走到莫爷面前,蹲下,和她平视,“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疯吗?因为他下不了手杀你,可是你杀光了他身边的人,他能怎么办呢?他只能用梁家来保住万先生和其他人,然后把自己逼疯了,我不知道他在不在意你,但是你能活到今天,都是他在手下留情。”
莫爷死死地看着她。
常笙画的手落在她的手背,将指甲掐进肉里的指头逐一掰开,干净的毛毯上再次染上了斑点的血。
常笙画看着她的手,忽得叹了一口气,“他放过你那么多年,你就放过他一次吧,除了你,就只有当年梁家的人才记得他的风采了。”
莫爷愣住,眼前画面如浮光掠影,骤然浮现出十几年前梁家一呼百应的繁华之景,那个温雅的男人被簇拥在人群之中,偶一回头,灯光落进他的眼里,淌出温柔的河流,他和那时的她对视,河流淹没了她,又为她带来了能淹没一生的情愫。
当年灰色道上义薄云天引英雄竞折腰的梁爷,如今又有几人谈起他呢?
莫爷闭上了眼,眼泪顺着脸颊砸落下来,砸在了手背上。
锥心之痛,姗姗来迟。
常笙画不再说话,起身悄然往外走,宁韶明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只好跟着常笙画一起离开了。
走到走廊上,宁韶明才低声问:“搞定了?”
常笙画淡定地点头,“不然呢?”
宁韶明简直五体投地,“你这算是催眠呢还是暗示呢?”
常笙画奇道:“我就不能是有理有据地说服她么?”
“……不,”宁韶明老实道,“我在怀疑我看了一出奇幻剧。”
女魔头不会真的是会摄魂术之类的吧……
常笙画的指尖点在了自己的额角上,“关上你的脑洞,谢谢……我只是找准了她的软肋而已,也许不够情真意切,但是她爱梁平宇,这点就够了。”
只要是感情,就会有破绽,哪怕只是裂缝,常笙画也能想办法把它撕出个大口子来。
当然,这还是要归功于常笙画之前一直在为梁平宇提供治疗方案,这期间和莫爷接触过很多次,又和自杀之前的梁平宇深谈过一番,才能把握住这个点。
不过一旦失了分寸,那常笙画估计下半辈子就会面临灰色势力的全面追杀了,只是为了能稳住对方,常笙画也算是豁出去了。
……大不了失败了的话,就让万大佬挡枪好了。
常笙画内心无情地想道。
等了一会儿,万木华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常笙画看过去,对方一点头,她便知道万木华这是和莫爷谈妥了。
莫助理突然从隔壁的书房里走了出来,毕恭毕敬地道:“我送三位出去吧。”
万木华盯着他看了几秒钟。
莫助理面不改色。
万木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莫薇汶伤势严重,就麻烦你多费心了,万家这边会有人联系你的。”
莫助理不卑不亢道:“那就先谢过万先生了。”
莫爷有请,万木华和常笙画、宁韶明三个人之前就一直在等着了,自然就跟着莫助理上楼去了。
而莫爷正在梁平宇的房间里等着他们。
临进门前,莫助理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正好对着常笙画的方向,常笙画不用细看都能看到上面的通话记录。
常笙画眉头一挑,看向莫助理。
莫助理对她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
常笙画点点头,没说什么,跟着万木华和宁韶明就重新回到那个房间去了。
原本血淋淋的房间已经被收拾过了,重新铺上了雪白柔软的毛毯,流淌一地的血液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是空气之中漂浮着清新剂的浓烈的味道,盖住了原本那血腥的气息,让人没法儿当做事情不存在。
莫爷盘腿坐在梁平宇最后倒下的地方,脖颈下方露出白色的绷带,脸色霜白如雪,仿佛离死亡也不差几步了。
可是她温柔地抚摸着那处的毛毯,眼神缱绻,仿佛能够触摸到已经逝去的梁平宇,这一幕看起来莫名让人头皮发麻。
宁韶明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由得看向常笙画——嗯,常大魔王辟邪!
常笙画不明所以地和他对视一眼。
宁韶明对她回以无辜的眼神。
常笙画突然觉得小狮子跟着她学坏了……
房间里除了重新布置过之外,还多了三张椅子,万木华随意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因为椅子距离莫爷所在的位置有些远,所以并没有造成那种居高临下的效果。
宁韶明看了一下椅子的位置,总感觉一旦坐下去就好像跟万木华形成联盟,对莫爷三打一似的,他不在意是不是以多欺少,只是在考虑会不会影响后续的布局,所以便询问性地看向常笙画。
常笙画却不落座,只是在旁边的墙壁上倚着,姿态很轻松,好像就是来旁观似的。
宁韶明见状,便也在她旁边站定了。
常笙画不由得一笑,捏了捏他的脸,在别人察觉之前就松开了手。
比起他们两个还有空搞小动作,万木华和莫爷之间的气氛就僵硬多了。
万木华盯着莫爷。
莫爷注视着地面。
空气之中流动的空气都仿佛变得凝滞了。
常笙画也不着急,用微信给宁韶明发信息,也没说什么,就是在闲聊。
宁韶明也不知道常笙画是真的优哉游哉还是做出来的姿态,只好配合着她,在手机上聊些类似今晚要不要在外面吃个饭再回去的话题。
两个大佬自然是没他们这么有时间耗得起的,过了差不多五分钟,莫爷突兀地抬起头来,看向万木华。
“他呢?”莫爷问。
万木华毫不意外于她的第一个问题是在问梁平宇,冷冷地回道:“他不会再跟你有任何关系了。”
莫爷的手指用力蜷了起来,手背青筋暴突,“就算是不亲近的朋友,也有出席哀悼会的权利……”
万木华冷笑,“仇人总是连一个不亲近的朋友都比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