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她不要我了

可惜法律没办法定这样的罪,道德也没办法谴责宁景侯这种连婚姻都能拿来交易的人。

至于有没有可能是真爱……

常笙画觉得那就真的是要看老天爷给不给他们一个奇迹了。

据常笙画所知,宋敏夏的养父母当时双双得了癌症,宁家也真的给了宋敏夏一大笔钱,然后她就低调地嫁入了宁家,不到两个月就怀上了宁韶明。

然而她的养父母撑了不到小半年就撒手人寰,宋敏夏当时崩溃得几乎小产,之后一直郁郁不欢,生宁韶明的时候也是因为难产而几乎死在产房里。

在这个年代,人权至上,自然就没有医院问得出保大保小这种脑残的问题,可是在二十多年前,医疗条件不够好,当时的妇产科医生就是这么问宁景侯的,结果宁景侯毫不犹豫说了“保小”。

故而,要说宁景侯和宋敏夏是真爱,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基本不可能了。

至于为什么宁韶明这个儿子来得那么不容易,但是宁景侯还是看他不顺眼,这就真的只能问宁景侯自己了。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还有一声响亮的“报告”。

常笙画说了句“进来”。

一个穿着作训服的新兵推门进来,昂首挺胸地敬礼道:“常指导员,我是第32号小羊武征!”

用“小羊”来编号是宁韶明的恶趣味,也亏得新兵们天天喊着自己是羊,都喊到习惯了,常笙画听着很喜感,但是面上没带出来,只是问:“找我有事吗?”

武征这个新兵她还是记得的,从体能选拔到如今的淘汰训练,他的成绩都很亮眼。

武征顿了一下,“是有点事想向您请教……是关于我的战友的。”

常笙画点头,示意他继续。

武征道;“可能是最近的训练压力太大,我的战友情绪不太对,我好几次碰到他躲在厕所里哭……”

常笙画有点意外,“他来找过我吗?”

按理来说,心里状态不好的新兵都已经跟她聊过人生了。

武征摇了摇头,他也知道常笙画在帮新兵们做心理疏导的事情,犹豫着道:“他的心理评估测试是合格的……”

常笙画了然。

看来在考核后做书面心理测试的时候,那个新兵耍了点小聪明,而在考核时因为人数太多,常笙画只能大致地对每个队伍进行评估,对心理状态失衡比较严重的新兵着重分析,并不会详细到一个不漏地观察所有新兵。

武征知道常笙画了解他的意思了,有点羞愧地低下了头,“我知道这样不太好,但是我很担心他……”

常笙画看他一眼,忽然道:“你现在心里是不是觉得,你特别对不起他?”

常笙画看着宁韶明,能透过他的眼睛看到那个亲眼见证母亲自杀现场的十二岁少年,那个小小的影子跟在他的背后,从来不愿意轻易离开。

那是宁韶明在年少时代的噩梦,年复一年地徘徊在他的梦境里,他的潜意识里,时时刻刻都在左右着他的一举一动,让他怯于接触女性,不愿触碰情感,甚至无法对外人表述自己内心的感受。

父母之间破裂的婚姻也好,母亲过于惨烈的自我灭亡也好,都是将一个孩童原本完整的内心变得破碎的过程。

常笙画在最初接触宁韶明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她没有选择强行为宁韶明做治疗,在那道伤真正浮出来搅风搅雨之前,一般人都宁愿忽视它,而不愿意主动忍着痛去挖开它。

现在……也许是一个好的介入时机。

他说,也许她不是自杀。

所以呢?

常笙画低声道:“你还是觉得是你爸杀了她?”

“我看到了……”宁韶明主动道,甚至主动得有点迫切,“宁景侯的名片盒在卧室里,那是不可能的!宁景侯从来不会主动进我妈的卧室!”

这些细节也是常笙画在催眠他的过程中得到过的,她沉默了一下,道:“所以你觉得你爸在你家里杀了你母亲,然后把自己的名片盒落在了案发现场,可是最后所有人都说你母亲是自杀,哪怕是你拎把刀去杀他,都没有人怀疑过他?”

宁韶明微微僵住。

他当然也知道很多细节经不起推敲,但宁韶明仍然固执地挺直了脊背。

“我妈不会自杀的,”宁韶明像是在对常笙画说话,实际上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着说服自己,“她在宁家那么多年都待下去了,为什么突然会自杀?我没有发现任何预兆,所以她不会的,她不会的……”

常笙画说:“你没发现,但是宁家的人都不意外,不是吗?”

宁韶明的音调按捺不住在上扬:“因为他们都没把我妈当成是自己人!”

常笙画眼神复杂,“这就是她自杀的原因之一。”

宁韶明大声道:“我还在!为了我,她在宁家待了十几年!”

常笙画摇头,“所以她待不下去了,既然走不了,那就只能换一种方式。”

“我才十二岁!我妈怎么可能离开我?”宁韶明的情绪终于失了控,他的双眼发红,但是没有落泪,像是一头被惹怒的雄狮,愤怒的咆哮近乎哀鸣:“宁家的人也不喜欢我,我爸从来没把我当儿子,我身边就只有她了,她怎么可以离开我?”

从“可能”到“可以”,两个词的变化,道尽了宁韶明这么多年来的无尽委屈和困惑。

常笙画注视着他,看到了他的眼睛里弥漫开的悲伤和愤怒,那些经年的伤痛横贯在宁韶明的心口,连浮于表面的哀凉和痛苦都无法尽数表达。

有那么一瞬间,常笙画以为宁韶明会失声痛哭,释放终于问出口的那句“她怎么可以离开我”的难过,但是曾经那个少年已经长大成人,那么多的风风雨雨都没能把他掀翻,他成长为一个大男人,屹立在风雪里,不再愿意用眼泪来表达自己的悲哀,生怕被人看出他的软弱。

常笙画觉得欣慰,也觉得心酸。

常笙画没有接话,宁韶明也没有再开口,但是他的胸膛仍然在剧烈地起伏着,努力想要平复自己过于激烈的情绪,但是没有成功,他从身体到指尖都忍不住在发抖,宁韶明有点狼狈地想起身离开,但是常笙画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

也不知道是常笙画的力气太大,还是宁韶明要走的决心原本就不坚定,只是这么一拽,宁韶明就坐在那里不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