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人命的轻重

常笙画冷冷地瞪他,“我还需要你们来保护?”

她的样子有点凶,齐葛不敢说话了。

宁韶明使了个眼色,示意大家都闭嘴装乖巧。

常笙画不理会他们,抬脚就往前走了。

宁韶明对众人比手势——见机行事!

众人默默地点头,示意明白了。

常笙画说得毫不留情,但事实上留下来的六个人里,她的耐力是最差的,她的意思也很简单——真遇到什么事,其他人别光顾着救她,把自己赔进去。

如果不是习惯了常笙画的说话方式,大家还真的会以为她不想背个处分。

宁韶明走到常笙画身边,低声嘟哝道:“口是心非,还老是说我……”

常笙画瞥他一眼,“嗯?”

宁韶明用树枝做了个简易的拐杖递给她,“不想让我们老顾着你,你就自己看着点。”

常笙画淡淡地道:“别想太多,我没你们那么大义凛然,真遇到事了,我会优先自保,人在惜命的时候,保命总会容易一点。”

宁韶明还真没遇到过把自私说得那么光明正大的人,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让宁韶明觉得常笙画这个人的自私让人觉得很舒服,在她身上,“自私”这个词都仿佛成了褒义词。

——那种喊着舍生忘死结果转眼就临阵脱逃的人,才是最可怕又最恶心的。

常笙画也不是那种逞强又好心的人,反过来,宁韶明他们是没见过常笙画真正冷心冷肺的样子,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就表示尽管她的体力不足,但的确有能够保命的能力,不需要歼龙的成员兼顾两头。

毕竟常笙画是出身自you-know-who,这个残酷到只能用代号来隐晦暗指的地方,歼龙大队是厉害,但是他们这些习惯藏在暗处办事的人也不逞多让。

从这个村落赶到另一个村落,正常情况下,他们的速度可以把时间缩到很短,但是泥石流造成的地形变化让他们行走艰难,真正抵达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四点了。

这边的情况要比之前那个村子好上一些,被掩埋的区域只有三分之一,有百来人集中在村子里的空地上,透着一股惶惶不可终日的意味。

宁韶明和常笙画他们的到来,明显让大家惊慌的气氛得到了缓解,一时之间,过于嘈杂的场面险些儿乱了套,每个人都在迫切希望解放军尽快把他们带出去。

宁韶明大声地道:“大家保持安静,我们先帮大家找一个安置点,只要等到天亮,大部队马上就来接你们了!”

有村民着急地道:“现在不能走吗?同志,这里太危险了!”

还有村民哭着说:“我家那口子还在泥石下头呢,解放军同志,你们能救救他吗?求你了……”

“……”

各种各样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因为遭遇天灾而情绪慌张的村民甚至推搡起来,眼见着局势就要失控——

“嘭!”

蓦然一声枪响,让整个画面都静止了。

常笙画拎着枪,冷冷地道:“闹够了没有?”

发生山体滑坡的时间是在晚上十点多,常笙画带着人在一个小时内从直升机上下来,而今是凌晨两点多,距离天亮还有至少四个钟头。

而常笙画带来的消息是,灾情太严重,波及的范围太大,大部队就算连夜翻山越岭,起码在天亮之后才能进来抢救。

因为雨势过大,歼龙大队这边的体力流失得很快,宁韶明和常笙画在接下来的行动方向上出现了分歧。

常笙画的想法是:“你们先走,支援的部队会负责另一个村子。”

宁韶明却是不同意,“四个钟头的时间太长了,能救一个算一个。”

常笙画很冷静地道:“不行,我们人手不够,分不了那么多路。”

常笙画带来了歼龙一队的全部队员,可是加上宁韶明这边的五个兵,也不过是二十余人。

如果分出一部分护送幸存者离开,一部分留在这里,一部分去另一个村落,那么每一组的人数都太少了,保证不了安全不说,就算他们有三头六臂,也救不了太多的人。

最重要的是,现在随时随刻都有发生二次滑坡,留在山里救援的人太危险了。

一旦出事,他们连自己都保不住,挖出多少人又有什么用?那还不如先出去,休整之后重新带着大部队进来,才能实现救援效果的最大化。

常笙画的冷静近乎像是冷漠,但是她不会像是岳中校那么简单粗暴地说“no”,而是用最简短的话条理分明地把利弊分析了一遍,总结出他们先出去之后再进来才更好的结果。

面对常笙画的反对,近段时间对她的意见很看重的宁韶明此刻却是坚定地摇了头,“我要去那边走一趟,哪怕是给他们找临时安置点也行,没有人组织有效的自救和救援行动,一旦发生二次滑坡,所有幸存者都活不下来。”

歼龙的队员已经开始分成两批,一方面组织幸存者准备离开,一方面还在找寻还没被找到的六个人。

常笙画看了一眼忙碌的队伍,淡淡地道:“如果你的兵活着,他们可以再救十个人,如果他们死了,就一个都救不出来,还会把自己赔上,这不值得。”

——她带兵过来,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送命。

宁韶明道:“常笙画,人命是不能数据来衡量的。”

常笙画嘴角微勾,带着几分轻嘲,“不好意思,在我这里,人命是有轻有重的。”

宁韶明叹了一口气,软下了口气,“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们。”

雨水冲刷之下,周围泥泞不堪,但是常笙画的身形仍然站得笔直,她语气平静地道:“我只是尽了作为歼龙指导员的责任,我的责任就是不能看着你们去玩命。”

宁韶明的心都热乎起来了,可他只能道:“我明白,但是我不能走,我也不可能带着我的兵去送死,只不过……常笙画,他们真的愿意就这么走了吗?”

常笙画沉默了,她的目光向四周蔓延,看到了有队员将孩子用衣服裹着绑在身上,看到有队员背起不能行动的伤员和年迈的老人,看到有队员十指鲜血淋漓,仍然不放弃挖开疑似有幸存者的角落……

“你有你的责任,我有我的责任,他们也有他们的责任,”明明已经累到极点,面色惨白,但是宁韶明的声音仍然笃定而有力,“歼龙的成员可以不守纪律兴风作浪,可是他们不能忘记自己是一个军人。”

军人就是——明知道有可能会死,但仍然义无反顾往前冲的一批人。

常笙画用力地闭了闭眼,两秒钟后,她哑声道:“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人员必须由我来安排。”

宁韶明一愣,然后就笑了一下,雨夜的凄迷都掩饰不了那容颜之中耀眼的华光,“好,”微顿一下,“谢谢。”

常笙画轻飘飘地道:“谢你自己带出一群好兵吧。”

说罢之后,常笙画就转身去了队伍里,分别安排离开和留下的人马了。

还真的是……被这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教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