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常笙画的第七小队给了她一个温暖的集体，那么关韫庄无疑就代替了她大部分的长辈角色。

常笙画的身手除了在常家摸爬滚打摸索出来的之外，其余都是由关韫庄一一教导的，甚至最后她能成为第七小队唯一的生还者，也是他教的保命技能在关键时刻救了她。

今晚匡盛星在关心她的时候，常笙画的眼前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当年和关韫庄有关的画面，一幕，又一幕。

常笙画不喜欢回忆往事，但是往事历历在目。

关韫庄偏爱常笙画这个学生，但是对其他人同样是不遗余力倾囊相授，如同外柔内刚的任筱鸥提起他就忍不住流泪，而郭里虎在关韫庄尸骨未寒的时候，就急于制造对他不利的证据，甚至作伪证陷害共事的战友……

常笙画研究心理学，见惯了太多不同的人，见多了人心的丑恶，但此时仍然忍不住在想——

人性，到底能够冷漠到什么程度呢？

看着常笙画的表情，郭里虎的喉咙哽住了好几下，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想不开……我知道我错了……”

常笙画说：“你当年就这么说过。”

——但你没有改过。

郭里虎的牙齿都在打架，浑身哆嗦，“我错了，我知道的……”

常笙画漠然地看着他满眼悔恨的样子，“东皇，你半夜睡不着的时候，有没有对老师说过对不起？对猫哥和鸠头他们说过对不起？”

郭里虎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对不起……”

常笙画转身离开。

郭里虎的声音夹着哭腔从背后传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长命花，我后悔了，我早就后悔了……”

常笙画顿住脚步，并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而笃定地说：“晚了。”

字音未落，常笙画就已经走开。

在她身后，郭里虎怔然片刻，忽然跪倒在了地毯上，伏地大哭。

常笙画回到房间里，也没开灯，在一片漆黑中坐了很久很久。

她想，很多事情可能追究下去都是没有结果的。

可是……

如果她都不去追究，那么还有多少人会记得那些流过的血和泪呢？

活着的人是更重要，但死去的荣誉……也不允许被侮辱。

和常笙画也不需要客套，匡盛星直截了当地问，孟氏军工有什么问题？

常笙画回国那么久，都没有机会去见匡家人，这么急着和他联系，匡盛星觉得事情可能并不简单。

常笙画沉吟了一会儿，果然单刀直入地道：“我怀疑孟氏军工的背景有点问题，可能跟那边的势力有点关系。”

匡盛星的表情一下子就凝重了，“能确定吗？”

常笙画摇了摇头，“所以我才想借你的名义深入去查一下，不过别抱太大希望，孟氏军工只是个小喽啰，我只是想查查那个势力的触角到底延伸到什么地步，真要伤到他们的筋骨，现在还不是时候。”

匡盛星不是个冲动的性格，闻言，他就慢慢收敛了身上的冷意，“原来如此，没关系，这件事等了十几年，也不介意继续等下去，只要最终能有结果就行了……小常你只管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匡家在所不辞。”

常笙画点了点头，和匡盛星商量起了一些调查的细节。

孟氏军工，就是赵家弟弟赵素政的女朋友孟熙家的企业，在本地算得上是大产业了，不过放在z国却是不显眼，说是军工企业，实际上是民办的，生产的东西也多是用于民用销售，顶多就是给几个本省的地方部队做一下供应商，这也是孟家特别想攀上部队人脉扩大利益圈的主要原因。

就是因为孟氏军工太不起眼，常笙画出发之前查了一下孟家的资料，也没有太当回事。

然而今天下午常笙画出去转了一圈，本来是想给郭里虎的事情扫尾，却没想到意外查出监视郭里虎的人里，竟是还有孟氏军工的人！

孟氏军工也算得上是本地的地头蛇了，盯着郭里虎做什么？

常笙画觉得不对劲，深入地查了一下，先是发现孟氏军工和匡氏集团有合作，然后又发现他们发家的历史有点奇怪，追来查去，居然可以追溯到很多年前的一家老军工企业。

——孟家军工算是在那家企业破产之后，由孟家人接管并重组出来的！

很不巧的，在关韫庄的死导致的一系列震荡之中，无数军队和民间势力被牵扯进去，那家老军工企业就是在那前后被倾轧而破产的，常笙画不能确定孟氏军工会不会跟金先生背后的实力有关系，但是那家老军工企业是绝对逃不脱干系的。

这么一来，孟家在接管这个烂摊子的时候，真的是无辜且不知情的么？

常笙画不确定，所以她才想从内部查一查孟氏的情况。

谁知常笙画只是刚动了这个念头，还没开始行动，开哥就先找上门了。

与其说开哥是因为他们以前见过两三面，或者说是觉得不喜欢被人压制所以来对常笙画示好，希望她别把账算在他身上，常笙画更相信是因为她触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开哥是来警告她的，也是来暗示她的。

押宝押两边的手段，对于情报贩子这种灰色中间人来说，素来都是玩得得心应手的。

商量完了一些去试探孟家的细节之后，匡盛星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小常，”匡盛星很突兀地问道，“你有把握吗？”

常笙画先是一愣，然后就明白过来，匡盛星不是在问这次查探孟家的事情有没有把握，而是问的是最终能不能将真相彻底挖出来，让该偿还的血债逐一偿还回去。

“说有多少把握……”常笙画道，“我还真不好说有五分以上。”

匡盛星的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