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他们都死了

宁韶明还挂着点滴,身上绑满了绑带,也没办法穿上衣,只能在有暖气的情况下就这么裸着,露出的肌肉纹理之间尽是瘀伤,看起来格外惊心动魄。

可是他本人倒像是习惯了,眉宇之间并没有什么隐忍的痛色,只有在移动的时候眉头微微皱起,才能看出几分端倪。

常笙画等着他慢慢挪了个比较好受的姿势,率先就开口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被调来歼龙大队?”

宁韶明迟疑了一下,点头。

常笙画又问;“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原本对你们没什么好感,为什么突然又想帮你们?”

宁韶明点头。

常笙画再问:“那你是不是还想知道,我跟常家有什么仇怨?当初为什么和关一径有联络,现在还和楼笑倾互相看不顺眼?”

宁韶明对她的光问不答很是无奈,“所以你是说还是不说?不想说就别吊我胃口,哪里来哪里滚。”

常笙画老神在在的,“急什么,以前不说是没必要,现在大家都拴在一根绳上,自然该说的还是会说。”

“不想说的还是不会说,对吧?”宁韶明已经领略过很多次她的文字游戏了。

常笙画也不反驳,只是道:“你比较想先知道哪些事情?”

宁韶明想了想,“你自己来吧,我不想被你绕晕了。”

让他主动问,肯定会有疏漏,他不想跟常笙画比谁的心思更缜密。

常笙画发现宁韶明还真是聪明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忽悠多了,就变得精明了,“行,那按我的思路来说。”

宁韶明点头,做洗耳恭听状。

常笙画把事情在脑子里整理了一番,然后道:“先从我的身份说起吧,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以前服役的部队么?”

宁韶明啧了一声,“你说过的,詹姆士邦德。”

常笙画笑了笑,但是眼睛里并没有什么笑意,“情报连也就那么几个跟这个有关,你猜我是哪支部队的?”

宁韶明正想随便说一个,然后就僵住了,“卧槽,不会是那个you-know-who吧?”

常笙画耸了耸肩,状似十分轻松,“我在里面呆了三年。”

宁韶明用一种“你果然是魔鬼”的眼神看着她,“特种作战部队的任务生还率至少是超过百分之七十,但是you-know-who的生还率不到百分之二十,除了你,我没见过谁能全身而退,还跑到外国去蹦跶的,如果他们给我发邀请函,我都不敢随便去。”

危险倒是其次,主要是那个地方执行的任务都太黑暗,宁韶明不太相信自己的承压能力,而且他也对那些颠覆三观的事情无感。

“等等!”宁韶明突然想到不对劲,“你怎么会进那里服役?几乎有点势力的人都不会被选进去,免得出了事麻烦。”

社交圈也是个问题,认识的人多了,出任务自然不安全。

常笙画摇头,“常宫锦一开始只是想让我吃点苦头,但是我自己跑去接了任务。”

一旦开始做任务,那边就不会放人了,常宫锦也捞不出人来,她也乐得不回常家。

宁韶明想起第一次被常笙画催眠的时候,她说过的那句“被我家里人打断腿,送进来的”,心里便有数了。

但是他还有点疑惑,“那里的任务都不需要作战,需要作战就基本代表活不下去了,你的身手是怎么练出来的?”

常笙画无所谓地道:“那里的教官教的,我随便练练就练成这样了。”

宁韶明撇了撇嘴,不想讨论下去了,又问:“所以你跟常家就因为这件事不合的?”

“我跟他们就没有合过,”常笙画道,“但是让我出国的事情的确是他们安排的。”

宁韶明嗤道:“这算不算是滥用私权?”

常笙画问他:“你想知道理由吗?”

宁韶明狐疑,“这应该是机密吧?”

“没打算具体说,知道个大概就行了,”常笙画精简了事情的过程,“首先,关一径的父亲是我在那里的上司。”

宁韶明愣住了,“我不记得关一径有这样的背景。”

“因为他爸死了,我找人帮他抹了户籍,改头换面了,”常笙画说,“而且他爸是被处决的,理由是在任务过程中泄密了。”

宁韶明听出她话里压抑的情绪,“他是被冤枉的?”

常笙画嗤了一声,“精忠报国了一辈子,最后差点连儿子都保不住,我本来以为这种事只会出现在电视里。”

宁韶明觉得自己好像触碰到了某个禁忌,“然后呢?”

“然后我所在的小队就开始暗中查背后的真相,”常笙画的眼神微暗,“我们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不可能泄密,我们相信他的人品,应该是同一批训练营出来的人都相信他,可是我们没有话语权。”

“你们查出真相了?”宁韶明问,但是不抱希望,毕竟关一径还隐姓埋名着呢。

果然,常笙画摇了头,“他们都死了,只剩下我。”

宁韶明内心一震,“这……”

“任务失败,只有我侥幸活了下来,上头都说那次是我们的失误,但是责任不在我身上,所以我没有被处分。”

常笙画三言两语做了总结,情绪好像毫无波动,只有通过眼睛渗出的几分血丝,看到了她心里咆哮的野兽。

“后来我就考了国的大学,想尽办法离开了那里,离开了不对,常家也帮了我一点忙。”

宁韶明问:“为什么?”

常笙画的瞳孔微微失焦,笑着道:“可能是想逃避,只剩下我一个人,想找真相也找不到,也可能是他们临死之前不让我继续查了,我不想破坏他们的愿望。”

她看起来是笑着的,可是眼睛里布满了沉沉的郁色。

宁韶明想起那个大雪飘摇的早上,一身黑衣的她拎着行李出现在歼龙众人面前,眉眼阴郁,语气冷酷,像是在大冬天里还能自由活动的冷血动物。

宁韶明轻声道:“但是你不甘心,对吗?”

“你也不会甘心的,”常笙画的眼神像是双面刃的刀,割得两个人都一身鲜血淋漓,“歼龙死了那么多人,你就没有怀疑过不对劲吗?”

宁韶明眼中掠过一抹痛苦。

他当然想过,可是绝望麻痹了他,让他动弹不得,直到现在,他才有力气去挖掘背后的真相。

常笙画紧紧盯着他,“当年我的小队和如今歼龙的处境一样,这是我第一次想帮你们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