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之沧顿时明白了,游骑一般不会单独活动,附近一定有他的同伴,听到动静,他们正朝这边赶过来。
如果是一两人,朱之沧自信能全身而退,甚至还能增加一两具首级,但外围显然不是一两人,似乎每个方向都有马蹄声,急促又果决。
朱之沧知道不能迟疑,否则或许小命就要丢在城下了,他不及搜查尸体,也顾不得游骑首级上的血污,连同头盔,一把抱起,又拉过马缰,翻身上马,向西城门奔去。
城头上又用绳索将朱之沧拉近城内,“公子,赏银有着落了?”
“那是,”朱之沧用带血的右手抹了把脸上的汗迹,但血迹散在脸上,显得十分狰狞,他将怀中的首级人在地上,“看看,还有兜鍪,没准是一名军官!”
士兵们的眼中,既兴奋又有些惋惜,如果当时自己随着出城,五十两的赏银,岂不有自己的一份?这赏银是朱之沧用性命拼下的,他又是宗室子弟,众人不敢强取,只是让朱之沧领到赏银后,赏他们一口酒水。
朱之沧的心中,又是一阵鄙视,当初出城的时候,一个个惊得跟兔子似的,现在有了好处,就要来分享了,天下间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不过他出城杀敌挣银子,也需要这些人的帮衬,至少出城入城,都需要这些人帮忙,用绳索吊进吊出,也不愿生生得罪这些人,“一顿酒水,没什么问题,想要更多的赏银,就要出城杀敌,流寇进攻开封城,正是我等杀敌得赏银的机会,如果运气好,将来流寇退去了,我等一举成为富翁也说不定,周王出银子,平日哪得这样的机会?”
众人都是应和几句,便有那心思活泛的士兵,要跟着朱之沧出城杀敌。
朱之沧狰狞的脸上挂着笑意,显得特别阴森,“再次出城,须得等到明晚了,天明之后,流寇一定会攻城,你们也可以在城头上立功,一样能得到周王的赏银。”
“公子,城头杀敌,恐怕很难得到周王的赏银,”士兵们的眼中,只有深深的失望,“周王的赏银虽然丰厚,却是要首级佐证,在城头杀敌再多,也无法下去割下首级,哪来的赏银?”
朱之沧也知道,周王的赏银不好拿,在城头杀敌,流寇伤亡之后,一定会跌在城外,如何用首级来换银子?明显就是欺骗!
条件是周王定的,银子也是他出,朱之沧自然没有话语权,思索片刻,道:“白日先守好城池,黄昏之后,我再带你们出城,杀敌发财,咱们共同挣周王的银子!”
周王并没有食言,天明之后,朱之沧真用首级换了一锭元宝,他是第一个得到周王赏银的人。
银子是高名衡带来的,除了几句勉励,还是当众发放,令不少士兵羡慕得双目放光。
刘见义听说游骑被砍了首级,不觉大怒,用攻城车、云梯猛攻了两日,杀伤了不少守军,连朱之沧都是伤重不治而亡,但西城还是牢牢地控制在高名衡的手中。
十六日傍晚,李自成正在后方督战,得到汉清局和各路游骑禀报的讯息:明军陈永福部,从洛阳撤退归来,前锋距离西关不过二十里;河南巡抚李仙凤从黄河以北赶过来,估计明日便可渡河;保定总督杨文岳的人,从东而来,已经迫近开封;湖广方向,左良玉舍弃了张献忠、罗汝才,已经到达襄城,距离开封不过两日的路程。
开封城内,有一个叫朱之沧的人,本是宗室子弟,这次也参与了西城的防守。宗室子弟原本是不需要守城的,即便因为家财丰厚的原因,需要出社兵,也是由府丁代替。
朱之沧的祖上,原本是庶出,承袭的爵位不高,田产亦是有限,到他这一代,虽然顶着宗室的名头,但家道早已没落,仅仅依靠宗室的俸禄,维持生计亦是艰难。
朱之沧自然无法受到良好的教育,家中甚至对他疏于管教,自小便在城中与宵小厮混,倒也习得几手拳脚。
他这样的宗室子弟,原本是不该在城内随意通行的,最合乎规范的,便是一辈子在府中混吃等死,生活乏味了,便让府丁去城中寻几个窑姐回来解闷,便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小姐,也可以直接迎至府中,官府不会干涉,朝廷更不会管这等小事,只要宗室子弟不参与谋反,一切都不是大罪。
但朱之沧因为家贫,虽然违反了宗室的规矩,却也无人举报他,除了按时领取俸禄,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天命军攻打开封,城内大肆募兵,朱之沧仗着自己身手不错,主动加入社兵,被分配在西门右所总社,这两日便在城头。
他加入社兵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守城,而是为了粮饷,如果能有一些军功就最好了,或许能将爵位提高些,爵位越高,俸禄也就越高。
天命军被西城头的悬楼击败,朱之沧有些失望,如果天命军就此退去,他的粮饷也就没了,军功更是空谈,提升爵位的梦想,也就化未泡影。
朱之沧虽然可以下城头换防休息,但他一直坐在女儿墙边,一面观看着城外的天命军,一面思索着立功的事。
傍晚的时候,天命军的主力早已退去西关,偶尔会有一小队士兵来城下巡视一番,虽然在弓箭的射程外,朱之沧还是发现,天命军的每队士兵,不过一个小旗。
朱之沧便召集同伴,想要出城击敌,但同伴们一个个吓白了脸,天命军人数众多,避之犹恐不及,谁敢出城惹事?只要天命军不来攻城,大家都是烧高香了。
但朱之沧却不死心,周王悬赏,如果出城杀贼一人,便可得到五十两赏银!
五十两赏银,对别的宗室成员来说,也就一顿饭钱,但在朱之沧的眼中,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在现在的开封,至少能买到十亩良田!
更重要的是,朱之沧并不觉得流寇有多厉害,不过是仗着火炮和人数众多而已,一群低贱的百姓,能有多少战斗力?
知道无法说服同伴一同出城,朱之沧心中一阵鄙视,但这种鄙视,他是绝对不会表露出来的,他还需要同伴们帮忙。
朱之沧趁着天命军士兵离开的机会,让同伴将绳索缚在他的腰上,将他从城头放下去。
趁着天色尚未黑透,朱之沧便在城下寻找着天命军的踪迹,但刚才经过的天命军小旗队,已经失去了踪迹,他深感失望,老子都出城了,难道连五十两赏银都得不到?
他独自走过天命军填好的护城河,向着南方漫无目的地晃悠着,不知不觉间来到西城墙与南城墙的交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