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民政巡抚,监察巡按,军政按察,此乃督政之制,甚妥。不过入川艰难,皇爷爷也没有想过打通蜀道?”
朱棣摇了摇头笑道:“历朝历代无不想,却艰难无比。”
朱瞻基笑道:“孙儿查阅过长江水文,得知湖北入川之段,礁石众多,阻碍船行。如今朝廷火药众多,孙儿在想,是不是能以火药炸开礁石,开拓航道。”
朱棣眼睛一亮,大喜道:“此乃好主意,待我离京,你可安排工部查探水情,若能打通入川航道,利国利民。”
朱瞻基应了下来,第二个被接见的是宁羌卫指挥使杜遂。
自从在江油发现了大量的硝石矿,原本偏安一隅的宁羌卫成了一个重要的中转点。
从四川挖出来的硝石,通过马帮一直运到陕西境内。然后通过小船沿着汉水而下,一直到丹江换成大船,运抵京城。
宁羌卫原本只是朝廷为了震慑山夷,如今却担任起了硝石的陆路运输重任。
那里少数民族众多,道路险阻,民生艰难。如今依靠运输硝石的马帮众多,虽然让宁羌卫赚了不少油水,但是出现的民族矛盾也多了起来。
杜遂去年因屠杀不顺大明的山夷屡受弹劾,认为他在西南杀戮过甚,不利团结。
朱棣却不是那种喜欢事事忍让,息事宁人的皇上,他在去冬召了杜遂进京,不仅没有惩罚杜遂,反而嘉赏了一番,大赏宁羌卫。
如今年已经过完,杜遂要回汉中驻地,也是跟朱棣辞行。
朱棣接见了杜遂之后,又问朱瞻基。“瞻基以为,这山民到底是该剿还是该抚?”
朱瞻基心中早有定论,从容应道:“孙儿以为,顺民当抚,逆贼当剿。一手拿刀,一手拿糖。”
朱棣哈哈笑道:“不愧是我的好孙儿,深知我意!要是你来做,该当如何?”
朱瞻基笑道:“除了像皇爷爷如今这样屠杀逆贼,还当诱之以利,让那些深山的山民主动投诚,归附我大明。”
“如何诱之以利?”
“发放土地,嘉赏垦荒,扩大交易。”
朱棣点了点头,回头问黄淮。“黄爱卿以为如何?”
黄淮看着朱棣满意的笑容,怎会这个时候给他泼冷水。皇上对这个孙子满意无比,虽然此举略伤天和,杀戮过甚,但是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提起。
他笑着说道:“殿下此举谋略周全,实乃良策。”
朱瞻基点了点头,吩咐王彦。“下一个是户部侍郎报预算吧?让他进来。”
刚过完年,这段时间的大明非常平静,朱棣又大肆放权给了下面的堂部,这段时间并没有多少事务。
二月初一的大朝会,将会正式让各部上报预算,也就户部这段时间稍微忙一点。
大明之前并不是没有预算制度,只不过,以前的数据都是作为一个参考,从来没有把预算制度放在前面。
这里面主要的问题不是实行不了,而是大臣们怕户部直接决定他们的钱包,所以坚持要自己参与进户部的银两调配。
但是现在,朱棣让实行预算制度,所有部门都必须要按照以往的开销进行统计。
今年大明国库充沛,所有部门的预算都增加了百分之二十,各部堂官自然没有意见。
而这些资金还都是计划内的公费,为了应对突发状况,天灾人祸,户部还有一笔计划外的资金可以灵活运用。
每个部门的资金都得到了满足,计划内资金又不受户部约束,按照预算每个月直接到账。
所以现在虽然比往年更加忙碌一些,但是户部的人依旧干劲十足,忙了这段时间,今年他们就会轻松多了。
只要没有突发状况,他们每个月只需要监督一下各部的资金使用情况就好了。
这比他们以往每年要从头忙到尾,轻松了不知道多少。
到了午时,也就是后世的大约十一点左右,朱棣今日的公务也就处理完了。
每接见一人,随后朱棣总是要问朱瞻基一点意见,并且针对为何该如此处理,也对他进行了教导。
相比后世的政府部门要事事管,处处操心,如今的朝廷治政风格还是比较懒散,有点无为而治的风格。
小事情都交给了乡老会,底层宗族自己解决。
而大事情,其实除了造反,在朱棣心中,几乎没有什么称得上大事。
如今给各部大肆放权,又重新建立了新的议事法则,大部分事情,那些大臣们都处理好了。
所以现在的皇上,其实很好当。
当然,想当个好皇帝就不容易了。
因为通讯和交通的落后,许多事情发生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才能传到京城,真要是想跟崇祯一样妄想控制全局,一天四十八个小时也不够用。
朱瞻基当然不会有那种忘我精神,他始终认为,最主要的就是一手捏着钱袋子,一手控制着军队,这就有了当皇帝的基础。
至于朝廷的局势平衡,信息流通,包括社会发展,那都是在基础之上的发展。
现在他控制了大明三分之一的军队,朱棣一走,他就等于控制了全局。
两家大明的银行都在他的控制之中,这又等于捏住了钱袋子。所以,他根本不怕朱棣走了之后,局势会恶化,会失控。
而这个时候,一脸满足的杨荣带着黄渊走了出来,一出来就向朱棣长揖道:“恭喜陛下,如今又得一大才之将。”
朱棣笑问:“难道子荣也自愧不如?”
杨荣丝毫没有嫉妒贤才的表现,夸奖道:“若只论行军打仗,粮草调度,臣自愧不如。”
朱棣大喜,笑道:“能得子荣如此赞誉,实在难得。黄……你可有字?”
正式场合,皇帝称呼大臣的名字都是称呼字,偶尔会以爱卿相称。
像杨荣原名道应,字子荣。朱棣称呼他子荣也可,爱卿也好,就是不能直接喊名字。
这个时代,名字只能作为书面语。当面喊名字,相当于骂人,那只有仇人才会这么做。
黄渊躬身道:“微臣字潜九。”
朱棣笑了笑,自信的他并没有在乎龙潜九渊这个意思,说道:“好字,可见黄如锡对你期望颇深。”
“不敢当陛下夸奖。”
朱棣笑道:“在朕这里,不在乎出身,不在乎年纪,不在乎过去是否是朕的敌人。只要是诚心投靠朕,朕都不吝信任。能得瞻基信赖,又得子荣如此称赞,潜九可当大用……黄潜九接旨……”
黄渊双膝跪地,叩首道:“臣黄渊恭祝陛下千秋万载……”
朱棣正容道:“拟诏,特命黄潜九为我大明西征南路军行军司马,凡一应辎重,粮草,人员,统一归其调配。”
黄渊再拜:“臣定当全力以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瞻基看了看杨荣,他也正好看过来,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杨荣之所以如此大度,当然也是提拔黄渊对他没有损失,只有好处。
让黄渊取代他的地位,不是将他边缘化,而是将他留在京中大用。
他现在不用舟马劳顿,远行几万里去西征,留在京中辅佐朱瞻基。
能跟以后的新皇建立更密切的关系,远比他出征的好处更大。
杨荣感受到了朱瞻基的心意,这个时候是在回应他的青睐了。
朱瞻基也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这杨荣的确是目前辅佐他的最佳人选。
不过这样一来,北路军的后勤总兵官是黄福,南路军的后勤总兵官是黄渊,这父子俩一南一北,都是备受重用,这份恩宠,在朝中也是独一份了。
黄渊并没有被这巨大的荣耀迷住,在朱棣让他起身之后,躬身问道:“陛下,既然任命微臣为行军司马,还请早日定下出征日期,臣也好早作准备。海路行军虽然不比陆路艰难,但是臣要从头到尾梳理一遍,省得百密一疏,误了西征大业。”
朱棣点了点头说道:“朕欲三月下旬动身,留给你的时间还有不到两月。此事你与五军都督府,海军总部,还有兵部,并一应交接相应事务。”
“遵旨……”
除了杨荣已经猜到了朱棣准备让朱瞻基监国,其他人都还不知道朱棣这样安排的意义何在。
但是,任命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担任行军司马,相当于是大军的粮草总兵,这件事实在有些让人震惊。
特别是胡俨,他除了是内阁大学士,也国子监祭酒,相当于后世的大明大学校长兼教育部长。
他平日除了关于教育方面,很少在朝政上发言,见朱棣任命黄渊已经成了定局,才遗憾说道:“潜九,原本我等了你三年,还期待你明春能一举得魁,如今却抱憾啊!”
黄渊面对他不敢大意,躬身道:“学生自七年前投笔从戎,就辜负了老师期望,实乃渊之罪过。”
胡俨哈哈笑道:“一个状元可比不过如今的一路总兵,黄如锡这个老家伙要是知道这个消息,怕不是又要嘚瑟了!”
这话黄渊就不好接了,只好讪笑着岔开话题。“以文采论,学生面对解祯期自愧不如,如今不敢应试,也是不想出丑。”
朱棣奇道:“这解祯期是谁人子弟?”
胡俨笑道:“解祯期其父国子监五经博士解纶,其母欧阳修后人欧阳婉,叔父是解缙,姑父是黄金华。
此子臣也算从小见他长大,文采风流不逊其叔父。而且他与解缙不同,以善书,善策论在年轻一代无人初期左右,堪称年青一代天下第一。其书疏隽自喜,不失门风。”
“文采堪比解缙那个书呆子,还能一手好策论?”他扭头看了看朱瞻基问道:“你可听闻此人?”
朱瞻基笑道:“他随孙儿一同远赴西洋,还帮孙儿一直在推行西洋算学,几何,字母和标点。除了大才,行事沉稳有度,可堪大用。”
见朱瞻基知道他,朱棣点了点头说道:“今秋有秋闱,明春有春闱,瞻基要多关注一番,为朝廷挑选人才。”
其他人依旧不知朱棣的想法,总觉得朱棣待太孙太宽,待太子太苛。这为国选材乃是太子监国期间的大事,交待太孙算什么道理啊!
时至正午,这一天的公事也就算处理完毕。内阁大学士有职司的,下午就去工作,没有职司的,也有在宫中,翰林院编撰书籍的职责。
朱棣今日要出宫去英国公家做客,这个时候也该启程了、
跟众人告别,朱瞻基带着黄渊一同来到了东华门处的咨情司。
在房间里面坐下,朱瞻基打发了其他人离去,才跟黄渊坦诚说道:“再过两日,皇祖父就会昭告天下,让我父王前往嘉峪关督军。”
黄渊身子一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朱瞻基,想要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让太子离京,太孙监国,这怕是要引起巨大的波澜。虽然黄渊已经是朱瞻基的人,但也怕朱瞻基应付不了朝廷中的压力。
朱瞻基笑道:“我将此事告知于你,是想提醒你,这次海军将会为西征军提供最大支持力度,一应战舰,运输舰,后勤将领,你都可以随意抽调。”
黄渊让自己平静了下来,问道:“殿下,海军将会以何人为帅?”
“刘江将会亲自率军,为海军总兵官。”
一听是刘江这个最开始就赏识自己的海军都督亲自率军,黄渊就有了底气。他长揖道:“臣一定不负所托,为陛下御驾亲征解决所有后勤之忧。”
朱瞻基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未来是属于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