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孩子来到了人群的前面,他在双眼含泪的妻子脸上扫了一圈,轻轻点头笑了笑,对方也还给了他一个舒心的笑容。
放下了孩子,他在一个已显老态的妇人面前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说道:“不孝子见过娘亲。”
老妇人也是满眼含泪,上前摸着他的脸说道:“保国为家是大孝,伺候父母是小孝。我儿别去经年,如今安然归来,别无所求。”
等老妇人说完,旁边的一堆年轻人就纷纷喊起了大哥,黄渊也一一跟这些弟弟妹妹们打着招呼,眼睛却还忍不住往自己的妻子身上看。
这个家里,威望最高的不是黄福,而是他的老妻韩氏。
当年黄福蒙冤入狱,是韩氏撑起了整个黄家的天,黄福从军,后又直接在交趾任职,韩氏率领黄家二十六口,跋涉数千里地,来到交趾相聚。
在她主持家规期间,不管是庶出,还是嫡出,她都一视同仁,黄福的几个小妾她也都照顾的周周到到。任何人提起她,都不得不赞一句奇女子。
也是因为有个韩氏这样的主母,黄家家族和睦,兄友弟恭,兄弟姐妹上进好学。
包括黄福在内,每个人都对她敬重无比。
将母亲亲自扶上了车,韩氏对着车前的宝芽说道:“来跟祖母坐一辆车,让你父亲母亲说说话。”
宝芽有些不愿意,又看了看祖父,见祖父也不替他说话,就讲条件说道:“那祖母要给我讲故事。”
韩氏忍不住笑道:“宝芽可比你小时候滑头的多,都会讲条件了。来吧,祖母给你讲故事……”
黄渊将宝芽抱上了车说道:“让祖母歇歇,一会儿回家了,为父就给你拿礼物。”
回到了自己的马车前面,黄渊撩开了遮帘,看到抱着小女儿的芸娘抬头迎向了他的目光,两个人的眼睛就再也分不开了。
当初离家之时,刚会喊爹爹的春芽显然已经忘记了他,看见他就向母亲的怀里躲。
黄渊在妻子的对面坐下,忍不住伸手去攥住了她的手。“芸娘,一别经年,在家你要伺候父母,抚养孩子,还要替弟弟妹妹操心,辛苦你了。”
芸娘也使劲反抓着他的手,含泪笑道:“父母慈爱,弟妹谦恭,两个孩子聪明懂事,妾身不苦。只是夫君不在身边,妾身一直甚是挂念。”
黄渊惭愧地说道:“这次只是看你们一眼,最迟后天就会走。不过父亲三月就会返回京城,那个时候,我们在京城就又能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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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福忍不住叹道:“不曾想我远离京城十年,当初那个‘好圣孙’,竟然真的成长起来了。”
黄渊点了点头说道:“儿子如今已经算是太孙的人,让父亲也免了选择之难。”
黄福呵呵笑道:“既然我父子有此机遇,又何必前瞻后嘱,三心二意!那英国公,黔国公,哪个不是人中豪杰,他们能心悦诚服拜伏在太孙脚下,我父子还有何可犹豫的!”
论资格,在永乐当今一众名臣中,黄福的资格即使不是前三,也超不过前五。
太祖时期,他就是工部侍郎,永乐元年,就成为了工部尚书。那个时候,现在朝中一帮所谓名臣,不过是他的后辈。
论能力,他能获前后三任皇帝的青睐,在工部期间大刀阔斧改革,被发送充任军需官,又为几十万大军粮草安排的井井有条。
在安南期间,他还对交趾地区进行户籍编制、并定赋税、设置学校并安排先生,数次与当地民众宣谕德意,并严谨下属不要扰民。于是,安南境内得以稳定。
只是时运不济,先是得罪酷吏陈瑛,后又与內监关系恶劣,导致了他离开京城,再也没有回去的机会。
要说怨恨,他的心里也并非没有。眼看着一个个后辈现在都跳到了自己的头上,自己还是一个挂着尚书衔的布政使,心意怎能平?
黄渊看着头发胡子已经花白的父亲,心中也是一阵酸涩。
从小到大,他最敬佩的就是自己的父亲,可是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诬陷,被发配,又一步步向上熬。
不过这个时候,他也终于能够帮得上自己的父亲了。
他心中一动,低声说道:“父亲,如今朝中局势变幻,太孙殿下执意开疆拓土,整个朝中都有一种躁动的气息,人人想着建功立业。据儿子所见,英国公封交趾还只是第一步,后续的各大勋贵,朝廷恐怕也会一步步封出来,为大明屏障。若是我们此时立意海外,未尝不能获得一块封地,成就我黄家辉煌。”
黄福楞了一下,这十年来,他一心想要回归中枢,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提出这样一个建议。
他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叹了口气说道:“为父今年已经五十有五,年近花甲,再也没有如此雄心壮志。渊儿若是有此想法,为父自会支持,但是为父的心愿还是回到那座已经离开十年的都城。”
想到英国公张辅如今因为交趾焦头烂额,他觉得将自己的父亲拖入这趟浑水,是在有些难为父亲了。
“是孩儿考虑不周,父亲的确应该颐养天年了。不过,振兴黄家的重任,孩儿义不容辞,却还要父亲能在后面帮孩儿拾遗补缺。”
黄福呵呵笑道:“身为黄家子,这本就是我们父子的责任,何来推卸之理。”
黄渊又说:“孩儿观那太孙行事有理有据,重才能,轻人品,连纪纲,庞瑛,庄敬之辈,他都能用的得心应手,并且还给他们安排好后路,也非寡情之人。他跟孩儿也问过父亲几次,言辞之间对父亲当初为大军筹集军粮,在交趾安定民心都褒誉有加,若父亲回京,想必能得到重用。”
黄福奇道:“太孙如今已掌武事,内政也能插手?连那太子如今都未亲政,他能影响到为父任职?他就不怕皇上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