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摊老板一声低叹,苦笑道:“遭了兵祸,收留了不该收留的人。”
旁边的小厮忽然一脸怒气看着玲珑公主,伸手指着她怒骂道:“还不是这种小乞丐,个个都是白眼狼。我叔叔好心好意收留他们,结果却引着贼军过来家里抢掠,家给烧光了,人也杀了很多,我爹,我娘,我堂妹,我弟弟……哼,总之小乞丐都该死。”
说着怒气冲冲,反身走回大锅那边生闷气。
直到此时玲珑公主等人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个小厮一见乞丐就满脸恨怒,原来是家中曾经遭过这方面的创伤,所以性格才变得有些暴戾和扭曲。
一时之间,茶摊的气氛有些闷,唐峥见到婷婷等一众小孩连带畏惧,连忙打消继续跟茶摊老板套近乎的打算。
他拎起装满茶水的大壶,挨个给小孩子们倒满茶水,最后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大家取出包裹里的大饼慢慢的吃。
大饼都是糙面饼子,为了保证不易发霉全都烙的很硬,但是十一个小孩全都吃的欢天喜地,一口饼子一口热茶吃的啧啧有声。
唐峥本是重伤刚刚痊愈,身体正缺粮食补充体力,糙面饼子虽然难以下咽,但他吃的速度可一点不慢。
对面草原三人只见他甩开腮帮子一顿猛嚼,几乎三四口就是一张大饼下肚,转眼之间已经吃了五六张饼,猛然举起大碗将茶水一饮而尽。
“痛快!”
唐峥一抹嘴巴,心满意足打个饱嗝,这时小孩子也都吃完了大饼,正在桌边安静坐着小心喝茶。
“店家,算账吧!”
唐峥张口喊了一声,笑道:“先把茶钱给你支付了,然后我们还要在茶摊里歇一会。”
此时恰好又有几个行脚之人走进茶摊,茶摊老板忙着去接待新的客人,那个小厮听到唐峥呼喊结账,连忙抬脚跑到桌子跟前。
唐峥冲着婷婷招了招手,婷婷很是懂事拿出一个小包裹,包裹里面正是强逼圣教军盐队结算的五贯铜钱,小姑娘略带不舍把包裹解了开来。
唐峥目光一扫小孩子围坐的桌子,随即微微在心底沉吟盘算,道:“我们总共喝了二十七碗茶水,应该给你二十七文茶资。”
说着从小包裹里挑挑拣拣,故意选出成色很差的二十七枚铜钱,那小厮顿时翻个白眼,有些尖酸道:“看你说话办事像个公子哥,想不到付钱的时候一副穷酸样。成色好的也是一文,成色差的也是一文,难道留下成色好的还能当成两文用,我看你这辈子也是个穷鬼的命。”
这话说的真是难听,听的旁边草原三人都有些愣愣,其中乎博尔赤忍不住偷偷去瞧唐峥,心中暗暗在想道:“这小厮说话如此刻薄,也不知他能不能忍,若是有人胆敢跟我如此说话,老子早就一巴掌招呼上去了。”
唐峥似乎也被小厮弄得恼怒,一拍桌子大声呵斥道:“喝茶给钱,天经地义,但是我不曾短你茶资,你这小厮凭什么啰里啰嗦。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勤俭节约又有什么错?”
说着又是重重一拍桌子,再次道:“我看你这小厮动辄竟敢呵斥自己叔叔,以前我也是你这种混账性格,现在照顾十一个小孩才知道殊为不易,我劝你还是改一改自己的臭毛病,这世上可不是所有人都是你亲人。如果你总是这般尖酸,总有一天要给你叔叔惹事……”
那小厮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顿时发飙开始回敬起来,吵闹之间不免夹杂污言秽语,偏偏唐峥竟然如泼妇骂街一般和他对着骂。
两人聒噪对骂,相互问候对方家中女性,骂到后来十一个小孩忽然加入战场,同仇敌忾帮着她们的唐大叔一起骂小厮。
小厮单口难敌众人,忿忿收了茶钱便走。
唐峥这才心满意足住了嘴,不过仍旧冷哼一声道:“老子要不是这几年脾气改了,今天非得扯着你骂上三天三夜不可。以后做人可得长长眼睛,不要看见落难之人就欺负。否则总有一天你要吃大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害了你叔叔。”
这番话说的模棱两可,令人一时之间无法捉摸。
草原两个青年目睹了一场骂战,乎博尔赤满脸都是大惑不解,忽然低头轻问道:“这家伙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小厮不讲理直接一巴掌抽上去就是了!他也是身负武功之人,和一个小厮吵架纯粹自失身份。”
托木垒目光闪动几下,同样也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倒是玲珑公主心底隐隐有些发寒,总觉得唐峥这番话其实大有深意。
“莫非他察觉了我的伪装,知道我身上负有武功,刚刚那个小厮苛责于我,他这话其实是在暗暗告诫小厮……不对啊,我的易容术很难被人发现的啊,而且我并没有打算报复小厮,他这自失身份有些犯不上……”
玲珑心中不断猜测,小心翼翼窥视着唐峥。
又见玲珑公主擦眼抹泪,不断感谢道:“大叔真是好人,天下还是您这种好人多。小乞儿见到您如此和睦慈祥,一时竟想起家中早丧的父母双亲,呜呜呜,大叔,谢谢您赐我茶水……”
语气微弱可怜,神似经年受苦的小乞丐,那种戚戚惶惶的味道简直入骨三分,就连他们这种熟人都有些被蒙骗的感觉。
倘若不知道公主真实身份,恐怕真要以为这就是个小乞丐了。
两个青年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敬佩和倾慕,他俩知道自己伪装能力不强,索性直接来了个本性演出,托木垒直接踏进茶摊之中,高声呼喝道:“你这茶摊小贩,速速给咱弄壶热茶。”
乎博尔赤比他更有不如,直接瞪眼威胁道:“快点啊,慢了砍死你。”
那茶摊小贩原本正长吁短叹玲珑的可怜,见到两个身高马大的青年顿时懦懦后退,连连堆笑道:“两位客官不要急,小人这就给您伺候。”
托木垒和乎博尔赤大喇喇点了点头,抬脚竟然直接走到玲珑公主所坐的桌子处,显然两人虽然被玲珑公主严令不准相认,但是内心深处实在舍不得和公主分桌而坐。
他俩直接在玲珑对面坐下,勉强装出了一副不认识的样子。
玲珑公主眼中一寒,心中实在失望到极点。
偏偏托木垒竟然还自作聪明,故意大声道:“本人一向心善,所以不在乎小乞丐脏污,咱们就坐这张桌子吧,不必另外单开一桌啦……喂,我说你这卖茶的速度快点啊,拖拖拉拉莫非想要找死不成……”
他故意这么呵斥一声,本是打算坐实自己的伪装和嚣张,哪知短短一句‘找死不成’还未说完,陡然嘎的一声噎在嗓子眼中。
却原来是忽然发现一件事,这个茶摊边缘之处还有人,也正是因为那个静静坐着喝茶的人物,才让他生出一种浓浓的危险之感。
他悄悄看了一眼乎博尔赤,发现乎博尔赤也是身体僵直,两个草原青年都觉得脊背一阵发寒,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危险就在身边。
他们凭着武人的直觉,分明感觉这份危险来自于茶摊边缘那个人。
那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少女。
背后背着一柄斑斓古朴的长剑。
看其面色推测年龄,约莫也就和公主一般无二。
但她带给两人的危险之感,却是从来也没有感受过的恐惧。
明明那少女只是坐在那里,但却给人一种这是一头猛虎的浓浓错觉。仿佛只要随意一扑,自己立马就要身死。
“厉害,这少女是个中原大高手……”
两个突厥青年心中警惕大作,下意识便想去看玲珑公主的脸色,却见公主一只小手正在桌子上若无其事比划,分明用水写出了‘千万不要妄动’六个字。
然后公主假装感激茶摊商贩,起身开始帮助商贩擦洗桌子,这番动作分明就是为了掩饰,擦拭桌子是为了擦掉刚刚写下的六个字。
两个草原青年如坐针毡。额头隐隐已经有了汗水沁出。
他们实在没有想到,竟然在一个小茶摊也能遇到大高手。
尤其那少女似乎是在刻意释放身上的气势,莫非她已经察觉到自己等人有些不妥?
要知道武功到了一定境界,那是完全可以自我收敛和隐藏气势的,但是现在整个茶摊之中却弥漫着浓浓杀气,如果不是刻意释放真又是因为什么?
也就在这个时候,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叽喳之声,两个草原青年转头而望,赫然发现正是他们要追杀的人。
唐峥带着一群孩子终于到了。
两人暗暗对视一眼,下意识都握了握拳头,猛地看见眼前人影一闪,竟是玲珑公主凑到他们身前,可怜巴巴乞讨道:“两位好心的大爷,求您可怜可怜吧,施舍一点小钱,祝您子孙万代……”
却原来是玲珑生怕两人反应过激,故意装作可怜兮兮进行乞讨,托木垒眼光闪动几下,忽然点头道:“刚刚我就说过,本人一向心善,你这小乞丐既然求到我的面前,那么无论如何也得给你一点施舍。”
玲珑公主装出大为感激之色,手里拿着一块抹布不断讨好,道:“两位大爷真是好人,小乞儿给您擦一擦桌子吧。”
说着凑到两人桌前,用力开始擦拭桌子,这番举止看的茶摊小贩连连点头,口中带着赞许道:“你这小丫头不错,是个知恩懂恩的人,唉,天可怜见,世事多艰,这么乖巧的小丫头,怎么就成了乞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