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见我答应的爽快,遂放下心来,正经畏道地对我说:“我这番遇险恢复神智后,只觉得神台清明了很多,有些以往忘掉的事情不知怎的就慢慢显现了出来。虽然还不是全部,但大体的情况我倒是回忆起来了。”
“先前我告诉过你我是那夜春楼的头牌姑娘,这点倒是没错。我后来忆起,自小家里贫穷就被继母卖到了老鸨手上。我十岁不到就因为姿色动人,冠绝绵城,一时间风光无比,不少高门的公子哥儿都争相来捧赞我。鸨母秋妈妈是个心机深沉的,却不急着把我推卖出去,倒是像个闺阁小姐般养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什么都遣了不错的师傅来教,就这么养了三五年,才让我出去□□接客。要知道大日子那天,夜春楼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潮鼎沸,盛况空前啊!秋妈妈本想着这么精贵地养着我,一则是待价而沽,二则是指不上就被什么贵人看上,做个小妾外室什么的,她也算搭上了富贵的门路。”
我砸砸舌,这些勾栏里的门道我本不是很了解,但拜隔壁王老板往来无数,眉来眼去的粉头所赐,我总归是知晓了些。
魂魄可以随意变化容貌,月娘一贯示人的这副娇柔媚态的模样,必定是她内心里最为怀念的时光。
月娘继续说道:“那日里,往日来捧场的公子络绎不绝,一个个都带了十足的情意和诚意想要和我春宵一夜。我心里又是害怕,又是紧张,更多的是好奇,也不知道会同怎样的郎君共赴一夜巫山云雨恩情。”
纵是情场老手如厮,月娘如玉的脸庞竟也红了几分。
“秋妈妈寻了上好的梳妆娘子给我装扮,那约莫是我那辈子最美的一夜了,红妆羽裳,环佩珠钗,璎珞叮铃,笼袖飘香。我也亦然觉得自己就是个新嫁娘,虽然心里明白,自己不过是个最为卑贱肮脏的妓子而已,但还是忍不住憧憬着接下来的红帐暖语,郎情妾意。”
月娘神色淡淡,仿佛说着事不关己的琐事。
长长的睫毛低低垂下,好似栖息的蝴蝶莆着翅膀,三分羞三分涩,四分柔弱楚楚动人。
我这才隐约发现,她的右眼下有颗淡淡的泪痣。
以往宫里的老嬷嬷说过,眼下有泪的女子通常都会一生波折,□□凄惨。
往日里月娘都是一派大大咧咧,身无城府的模样,如今我倒是信了这老人的谏言。
月娘萎暗了片刻,便缓过精神继续说道:“原以为那夜会是个百花齐放的精彩场面,谁知刚开场一个公子就一掷千金吓住了场上所有的跃跃欲试的对手。那人出手极大方,一投拍就注定了胜局。绵城虽然不乏贵胄富商,但和京中来的贵人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月娘笑笑,我却是心思万千。
一个女子的清白贞洁像物品似的被人拍卖,也许月娘已经习以为常,但我听了心里还是十分不好受。
“我坐在花团锦簇的高台上,蒙着薄纱镏金丝面纱看不清人,只觉得身材中等,容貌一般,心里顿时失望极了。但脸上还是装出娇涩的羞容,等着丫头把我和那金主送入暖阁,共度春宵。谁知那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将那原本想要奇货可居,把我当做摇钱树的秋妈妈说通了,一台小轿就把我接到了城中一个颇为隐秘的宅子里。那人把我送到个红烛摇曳,帐幔环绕的清幽屋子,却转身离开了。我这才意识到,这人想必不是正主儿。我这才略微振奋了下,一个人坐在床上,心思却如脱缰的野马般胡思乱想。”
我不由地被月娘的描述吸引住了,也不禁好奇起月娘将要面对的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只觉得自己都仿佛置身于一片暖红香风之中,影影灼灼的笑颜似乎在轻轻叹息,可缭绕的香炉里雾气绵绵又看不真切,虚虚实实中心里却是惴着惶惶的不安。
“许久,那沉重的房门终于响了,我的心也紧张地吊到了嗓子眼儿。我垂下脸不敢抬头,只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手中的红帕都要快被我紧张地绞烂了。直到身边坐了个人,我才猛地僵住身子。那人的气息清雅,好像薄荷的味儿,让我心不自禁就安定了几分。似是看出我的紧张,他用手抚了抚我的脑袋,却是极其温柔,然后他轻轻地笑了出来。那笑声是我此生听过最好听的男子的声音,单这一声就让我心悦无比。后来,那人挑开了我的蒙纱,用手指挑起我的头,我这才敢对上他的眼神。”
月娘突然脸红了一阵,更显得其颜娇艳无比。
不肖月娘多说,我就心中了然了,定是个称她心意的俊俏郎君。
接下来的光景都不需多想,必定是温柔缱倦,一室旖旎了。